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又刮起狂风,如嘶吼的绝望之人,又好像坏了音色的二胡。
窗户被刮的嘎吱作响,作为支撑的木槌滚落在地,咕噜噜地不知去向何处。
砰,砰,砰,风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时不时地拉着窗户,一开一合,砰砰。轻飘飘的纸已经摆脱了桌子的束缚,在房间里四处游荡,有一部分却被雨水增加了重量,艰难地掀起一角,显示它的轻盈。
李期邈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一抹纯白的朦胧身影向着窗户跑去,咔吱一声,窗户已被锁好,却仍能听见那快速拍打房门的声音。
风有时候,真的很是粗暴呢。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那白色身影捡起一片落在他脚边的纸,将它放到了桌子上。
“什么时候下的?”被雨声打扰睡眠的李期邈,声音有些发闷。她好似并不是想要言宣回答一样,很快换了一句:“这些明天再收拾吧。”现在的她心里只想睡觉。
言宣不再言语,只是给她默默地收拾着,李期邈无法,只好拖沓着鞋子,一起将纸张归整回去。
被雨水浸湿的部分,李期邈小心翼翼地掀开,即使头脑再过浑浑噩噩,也自知不可鲁莽。
他蹲在地上,耐心又慢慢地捡着,这一刻,时间在她身边也的很慢很慢。
这场雨下了一夜,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爬上床去,继续着睡眠。
反正雨是停了,屋内已恢复原样,只有粘着泥土的纸张证明着曾经的狼藉。
今日给他洗漱的侍女们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本应该是适宜的湿度和温度的帕子,放在脸上,差点没让她窒息。
“砰。”李期邈将帕子扔回了木盆之中,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憋出来的薄红。
“咚。”侍女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地等待着李期邈地责骂。
她重新将帕子拧干,胡乱地擦着粘在脸上的水渍:“啧,小红,小绿,小蓝,今个怎么回事?怎么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了?”
那跪着的三人头更低了,没有一人敢作为这个出头鸟。
李期邈只好点名:“小红,是没吃饭吗?拧帕子都没拧干,是要谋害我吗?”
小红欲哭为泪地道:“奴婢不是故意,只是奴婢害怕……”
“你怕什么?”水在她的手上逡巡,却又在她抬起时,悄悄滑走,只有一小部分留在她的手心,留在她的帕子上,在她脸上留下了温暖的痕迹。
“奴婢今个儿听见管事大人说,我们这些下人可能三日之内都得死了。”她颤抖着身子,声音里带着哭腔,“奴婢,奴婢这才,这才,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啪啪,啪,她开始抽自己的耳光。
李期邈眯着眼觑着她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别打自己脸了,不过,你们管事的是这么说的?”
李期邈无语,暗自嘟囔:“这上头倒是没多大动静,传到下头的,都开始当三日末日了?”
不过,若是没找到那个所谓的反叛之人,别说跪在地上的这些人了,就连她,不也可能逃不过吗?
“这不是还有三天吗?”李期邈面上不大显,平静地道:“小蓝,牙刷子和牙粉。”
“哦哦,好。”跪着的小蓝将放在一边的托盘举过头顶,李期邈拿起牙刷子,倒了点牙粉在上面,就着水刷了起来。
“反正该来的,总要来的,我也无法保证这三天后能够保证你们的性命,不过,只要三天还没过去,你们还得尽心尽力,可千万不要连这三天都没活过去哦~”她的声音透着漫不经心,小红话语好似并没有让她的内心掀起多大波澜,即使他们从她来这里的时候就开始服侍他了。
对于他们的生命,李期邈也好似高高在上,满不在乎。
“是……”这样的话语却意外地安抚了这三人带着不安的内心,是啊,活过这三日再说,躲得过就行,躲不过就是烂命一条,她们已经足够幸运了,在这吃人的山寨之中,能够寻得一个好说话的主子,不会太过为难自己,也不会随意打杀。
李期邈还是走下那个高台,蹲下身子,拍了拍她们的肩膀,声音带着温柔:“好了,忙去吧,不要胡思乱想的,有事也是我先顶上。”
三人对视了一眼,慢慢地站了起来,正要离开之时,有一人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奴婢会为主子赴汤蹈火的!”小蓝坚定地道。
“唉,我要你这小丫头赴汤蹈火干什么?”李期邈笑眯眯:“还不如给我带个早餐,我饿了。”
“好!”小蓝说完,脸上带着些微窘迫,她好像还真的只能做这些,即使有拳脚工夫,在这位大人面前倒有点班门弄斧的意味。
“去吧。”李期邈招招手,小蓝微曲膝盖,作出了福身的动作,便跟着走在前头的两人,向门外走去,她把上了门,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李期邈摸摸下巴:“看样子昨日我好像想的太过理想了。”
言宣道:“不知道那叛徒是谁,最有可能的便是互相猜忌,昨日三当家和四当家两人的对话或许有玩笑的成分,但也不可能是借助着玩笑说出了内心的想法,而这样的人,在这个帮会里比比皆是。”
“除非是推心置腹的好友,了解对方的底细,在事关性命的事情之上,再好的关系,也受不了这种试探。”
李期邈很是赞同:“昨日我们便已经分析了,大当家可能在装病,或许他真的受到了伏击,又或许是危在旦夕,但明面上的小茉莉又太过神秘,想要从他出手不太容易。”
“他借助这件事情,要将帮派清洗,但我担忧的是,他这么大费周章,却将我这个最有可能犯案动机的置于事外,会不会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孤立?或者说?羊入虎口?”李期邈叹气道,在所有人都有嫌疑的时候,这唯一没有嫌疑的人,只凭借这些可能能够推翻的不在场证明就能获得那位大当家的信任。
这事情本身就透露着不合理性。
除非……
“叩叩。”
“进来。”
小蓝小绿端着四叠早餐,施施然地进来了。
李期邈收拢了思绪,看向了桌子上的……
“?今早怎么有燕窝莲子粥,水晶虾饺,黄花菜以及”她拿起了一只山茶花。
“奴婢去拿早餐的时候,那位打饭阿姨递给我的,我想着主子应该喜欢,就放在旁边当配饰了。”小蓝微囧。
李期邈严肃起神色来:“是今天过来打饭的都有,还是单你一个?”
“奴婢看了,除了您,好像还有一位侍从,似乎是……”
“是四当家的那位,我曾经在四当家旁边见过。”小绿接话道。
糟糕。
李期邈饭也不吃了,拿过那枚一看就是在雨中冲刷过的山茶花,快速地穿上鞋子,就往门外跑。
她向着三当家的住处跑去,希望自己想多了。
落了满地的茶花花瓣已无人打理,有一些已经顺着昨日的风,落在了只有一墙之隔,三当家的院落。
砰砰,砰砰。
有人在疯狂敲打着房门,“嘎吱,谁啊?”门房看着来势汹汹的男人,一脸疑惑地问道:“五当家你怎么来了?”
“你们当家的呢?”李期邈严肃地问道。
“哦~你找主子啊,主子……哎。”他一拍脑袋:“主子这会儿应该起来了啊?可能是昨日的大风,主子睡的不太安生,现在还没醒呢。”
他一脸恭敬地问道:“不知大人是否有急事,要不要我去叫醒我家主子。”
“我一起去吧,顺便同你主子解释一下。”
“哎。”李期邈很是顺滑地溜到了门房身后,他也不好赶人,想来应该无多大问题,便带着李期邈向着三当家卧室走去。
李期邈一直在催促着门房快些,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同三当家商量,不然就晚了。
门房也一改散漫,心里带着千万不能拖后腿的想法,一双脚都抡出了火星,从走变成快走,最后变成了小跑起来。
“呼呼”门房平稳了下呼吸,敲了敲门。
门内无人回应。
躲在暗中的带着惊恐与狰狞的眼睛,警觉地盯着门外的动静,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带血的长刀。
“主子,你还在睡吗?有人找你!”
“火烈鸟!别以为你不出声,我就不知道你在里面!快出来,有急事找你!”
门房惊恐地看着李期邈发出了四当家的声音。
而门内的人也皱起了眉头,这四当家怎么来的这么快,他不是将人控制住了吗?不等他疑惑,门就要被人从外面撞开。
他一咬牙,带着作案工具,躲在了床底。
“砰!”
“哎哎,哎,啊!”门房惊叫出声。
他还没从李期邈怎么招呼都不打就把三当家的门给撞坏了的震惊中走出来,就被屋内的场景给吓坏了。
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不就是他以为还在睡觉的三当家吗?
救人心切,他就要向三当家的尸体跑去,李期邈却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她只是瞄了一眼,就知道这人已经凉了,而这本应该是横插在胸口的凶器却不翼而飞。
尸体身上没有剧烈挣扎的痕迹,以及这里实在是太过整齐了,除了三当家的尸体和血液外,一切都正常的太过诡异。
“凶手很可能在这个房间之中。”李期邈轻声在他耳边警告道:“你是想要送死吗?”
“可是……”他家三当家死了,作为下属,也难辞其咎啊。
言宣飘到了三当家的身边,检查了他的状况,遥遥地对着她摇头,确认了这人的死亡。
“你判断的不错,这凶手就在这个房间之中。”言宣的声音在李期邈耳边炸开。“他躲在了那边的床底,还拿着一把沾了血的刀。”即使不能使用法力,在言宣的眼里,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是透明的,包括那伺机而动的那位“凶手”。
知道这人藏身之所,李期邈制止了门房前进的动作,让他将外衫脱给了他,他穿上衣服,模仿着门房的声音快速跑向了三当家,有意无意地将后背对着床的方向。
“主子!主子!主子你醒醒啊,主子!”呜呜,呜呜,声泪俱下,站在门外瑟瑟发抖的门房:……
他是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因为让他躲在门外,男人并没有看到另一人的身影,极度紧张的神经让他刻意避开了本应该有的第二人,他只是看到蹲下来的那一角下人的布料。
趁着那人蹲下来检查三当家尸体的时候。他快速从床底爬了出来。
带着猛烈罡风的长刀快准狠向着她的背部扎去。
却在半路被两根手指夹住,那蹲在地上的男人好像后背有眼睛一般,连看都没有看,就接住了它。
动作随意又轻松,那袭击者想要拔出长刀,用力一拽,却发现根本没法从那两根手指中抢走那柄长刀。
李期邈双手一抖,那个长刀调转位置,刀柄就被李期邈抓住。
她握住那柄长刀,这才看向了这位……凶手。
“四当家?”她皱眉,这人居然就是四当家?“四当家”看到这人已经知道了他的面邈,虽然他的计划并不是这样,不过这也算是可以让四当家当替罪羊的最好证据了。
“四当家”下意识地遮住了脸,又觉得好像没有了必要,他快速出手,要夺过李期邈的长刀,将这位目击证人也带入地狱。
可他发现这位长相清俊的门房先生,却意外的身手了得。
缠斗之下,别说讨得了好了,好几次,他差点没被那人手上的刀给刺出一个窟窿。
早在这人能够用两根手指接下他的刀的时候就应该察觉到的,这位门房,或者说是那位模仿四当家的男人,身手很是了得。
没法将人杀死,还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
男人快速作出选择,不再恋战,想要从窗外逃走。
两人的攻势一转,男人滑不溜秋,在李期邈以为抓住人时,在他手上滑走。
且越战,他越靠近那窗户处,眼看着人就要跑了,李期邈脱下外衫,向着男人那边扔去,整个人也向他那另一边扑去。
什么东西?那人以为是李期邈的袭击,往右处一躲。
砰,两颗头撞在了一起,李期邈如同八爪鱼一般紧紧地箍住男人。
封锁了他逃跑的四个路线。
大声喊道:“现在快叫人!”
门房如梦初醒,手已经被吓得冰凉,脑子转了几下,才恍然地点了点头,快速地向外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