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辛光胥一番调查之后,发现这孩子真的不是自己妹妹的儿子,当时就想撂挑子不干了,但还是心有不忍,寻了个好人家,付了些银两,让他们代为照顾,心底却还是放不下,时不时地过来看看,对于小孩子的说辞也是自己要出去打工,乖乖跟着阿公阿婆,等他回来给他带些新奇的玩意。
心中还存了点亲情,小孩子那时候哭着好惨,抱着他的腿,不让他离开,还说:“我不要那么多钱,只要跟着爸爸,我只要爸爸!”
“我可以跟着爸爸的,我很好养活的,以前那么久了都没事,为什么现在爸爸就要抛弃我了呢?”
“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都是借口是不是?”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说话有时候都奇奇怪怪的。
他忍着眼中湿意,终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辛光胥虽是有些担心,但他觉得自己也是仁至义尽了,一个不清楚来历的小孩,相处久了,处出感情来了,就更难以割舍了,还不如现在狠心些,孩子年纪小,忘性大,等到找到亲生父母也接受良好。
小孩刚开始想着父亲,整晚整晚地哭,他也不大喊大叫,只是坐在院子终,看着辛光胥去时的方向,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慢慢地沾湿了他的小领,又将他本就泛黑的眼圈更加红肿了些。
阿公阿婆都很心善,看着这个娃子如此伤心的模样,十分忧心,便有意无意地找些同龄的孩子,带着他出去玩耍,希望他能转移些心情,他也乖乖地同他们出去,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玩游戏,孩子们让他一起玩时,也拒绝了。
慢慢的,小朋友觉得他无趣,他又闷在了家里,一日又一日等待着父亲的归来。
辛光胥离开的那一段时间里,着手调查他这个侄子生母和生父之时,越调查越是疑惑,似乎这孩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家的孩子,那小姑娘还说他出生富贵,真的是学艺不精。
在调查过程中,他也发现了有另一人在调查那间破庙。
他顺藤摸瓜,发现这人还是辰国尚书府的夫人,就将计就计,一方面一直阻拦,让他们认定这孩子就是那调换的孩子,另一方面想要自己那个侄子能够尽量有点好日子。
毕竟他漂泊无定,实在不是什么好归处,又因为柳玉淑想要借住他真侄子的势,只是将他教的跋扈了些,别的倒以最好的对待。
且跋扈也只是窝里横,倒也无伤大雅。
其实若是这村子没出事,这小孩虽不算太过富贵,也会无病无灾,长大时讨个人家,安安分分地过一辈子,或许这也是他本来的生活走向。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年山洪爆发,湖水倒灌,淹了一村子的人,小孩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寻了几日,挖了好几处倒塌的废墟,除了找到些村民的尸体,那个孩子一直没有找到,可能掉到湖中,或者掩埋在山体最深处,也可能他幸运逃出,但这些他都不想关注了。
过了一年,听说皇城里来了几个流民,其中有个孩子似乎有点像他那个侄子,辛光胥去看了,正是他,又看到有女子也去看了那个孩子,他便也没上前相认。
奇异的是,这女子竟将他这侄子视作亲儿,真是好笑。
他便施以一法,让她更加确定。
本以为他这个便宜侄子可以有些富贵日子,结果这女子就过来看看,也不上前,也不放手,就干看着,好像看着,人就会是她的一样。
更加可笑了。
后来又出了变故,她被自己丈夫怀疑了孩子之事,又不知为何被赶了出来,那梁大人心也是狠,竟然连个安家的地都没给她留。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又是匆忙离开,没有行李,连钱都是用头上的金簪镯子换来的。
暗中似乎还有人阻止两人安稳过日子,前一日还将钱袋子给偷走了。
又一帮子乞丐,不知为何在默默帮助他们,领头之人很是面善,面容平凡,却让人一眼就有亲近之意。
他觉得可怕,本是想再看看但怕再生事端,就寻了个那些人松懈的时机,将女子引了出来。
柳玉淑听了李期邈的话,便厚着脸皮去问了妇人找了个活计。
今天下午等她织完了简单的花样后,给织坊的女子一看,当即就支付了定金,让她以后每隔五日来这边拿些花样,根据织好的花样来付一定的铜币。
她便用这第一笔金,又去买了馒头,这两日为了绣花,是夙兴夜寐,夜里没有油灯,就赖着脸皮坐在一处有油灯的房子外边,借着他们透露着的一点微光,紧赶慢赶,这才在截止日前,交上了绣样。
她现在也学聪明了,用绣花时剩下来的线和去成衣店后头垃圾桶里捡来的布料,在里面缝了个衣兜,将钱放在里面,又用剩下的布料,洗洗干净又缝缝补补,最后给她做了两件外衫,一个小的给小智,大的那件便套在外面,罩住了里面不菲的料子。
她穿着这个东拼西凑的料子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贫苦人家可能连这点布料都拿不到呢。
所以其实这种垃圾也极为被一众人家看中,她能拿到这个布料,也是有人补偿之意。
齐朔捂着被李期邈锤了一拳的胸口,暗自感叹自己不应该为了达成目的,而犯了大忌,嘶,怿纠打的是真的狠啊。
她这次高高兴兴地买了包子,还没捂热乎呢,一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就从拐角处撞倒了她,她油纸包着的馒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白嫩嫩的面皮都沾了一层灰。
脏兮兮的,她纠结了这么一小会儿,就有人盯上了那在地上的美味。
一个小乞丐就要跑来抢走。
她也不管脏不脏了,痛不痛了,手脚并用地扑在馒头上面,用身体挡住馒头,在脸上露出凶狠的神色:“滚!”
撞人的年轻人也不好离开,又见这女子虽穿着朴素,指甲盖上却是干干净净的,却对地上的馒头护的老紧,即使捡起来全都黑了,也不舍得扔了,便也知道应对之法。
他赶快道歉,便帮她挡着乞丐,不让他趁机偷拿一个,又背对着她,计算着她捡完馒头的时间,避免看到她窘迫的模样。
等到他转过头来,柳玉淑已把油纸包抱在了怀里,乞丐见无利可图,啐了一口,恹恹地走了。
他这才拿起了自己摔掉的一包绢纸,对着她一脸歉意地道:“我并非有意,实在是着急送这些纸张,撞倒了姑娘,实在是抱歉,可否用一些绢纸,再加上双倍的买这些馒头的钱向你赔礼道歉,不知姑娘可否愿意?”
他彬彬有礼,穿着也不俗,即使心中着急,也未表现出来,只是认真又耐心地等待着柳玉淑的回应。
柳玉淑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盯着手上拿着的馒头微微发神。
上次也是,这次也是,怎么偏偏挑她买馒头的时候给她找不痛快啊。
她一时间没听到那男人说的话,直到他喊了三遍,柳玉淑这才扯着嘴角,勉强笑道:“没事,馒头洗洗还能吃,你有事就快走吧。”
见他也不是故意,撞了人之后态度也算好,就也不计较了。
年轻人一股脑的给她塞了三张绢纸,以及十几板铜板,也不听她要不要,就直接跑了。
柳玉淑抱着一大包东西,一晃一晃地回了后巷。
这个后巷在她努力之下,已经变得温馨了一些,李期邈给她砍了点木头,做了个小门,其他地方用破布挡着,又因为后巷地势较高,即使是大雨也不会淹着,又有以前她给小猫建造的厚实屋子,人虽不好施展,但躲雨还是可以的。
她在这里过了几日,已经差不多忘记了那些过往之事,只是想着如何挣个证明身份之物,在城里安身立命。
而今天,她摊开三张绢纸,有一带着荧光的纸条就从中落了下来,她这里又有些昏暗,就更为显眼了。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展开,便吓了一跳,赶快撕碎了,放在内衣口袋里,拿去外面扔了。
她虽是面色沉静,但也不是那么会伪装,略微颤抖的双手在那些眼力极好的人眼中十分明显。
齐朔让他们继续盯着小孩,自己独身跟在了她的身后,她家中无火,且若是烧着了,火光一点,就什么也看的清了,又有黑烟,更加显眼。
他看着在水里飘着的几片碎屑,这可真是好办法啊。
碎屑很快就被水打湿,顺流沉浮,不一会儿就沉到了水里,消失不见了。
虽然他可以去捡,但跳下去溅出去的水花,以及那四处飘散的纸条,就算能捡回来,也是花了一纸。
齐朔觉得这事吧,可以做,但是不必要。也就眼睁睁看着这纸沉了底,又回去守着这女人了,反正人都在这儿,能跑去何处?
等回来的时候,蹲在小猫旁边看书的小家伙也关心地问了几声,捂着肚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今日可有饭不。”
平日里不觉得,但这看了书之后,饿的更快了,以前他讨厌上学,也不喜夫子管教,现在一无所有,却又想起读书的好处来,从同伴那里借了本书,十分珍惜地看了起来,直到现在才囫囵看完。
看到母亲回来,巴巴地上前,一脸期待。
“我买了些满头,不过在地上滚了一圈……”柳玉淑犹豫开口,又似像是想到什么事,她从里面抱出那三张绢纸,拿出来递给了他:“有个人撞了我,这才将馒头弄脏,不过他赔了点铜币以及这些绢纸,小智,你先看看用的用不上?明个儿我再给你买个毛笔。”
梁小智接过纸,拿手摩挲了一下,甚是喜爱,那惊喜的表情盈在他小小的脸上,可爱极了。
“谢谢母亲!”梁小智难得出现点小孩子的天真之意来。
“好,那这些铜板你收好,想要吃东西的时候找冯家的那小子带你去,不要单独行动哈。”柳玉淑眼含笑意地数出五个铜板给他。
“谢谢母亲!”梁小智接过铜板,小心翼翼收起,又道:“没事的母亲,我把馒头皮剥开就能吃了!”
说着就问母亲馒头在哪,找到了纸包后,将馒头一个个捡了出来,是挺黑乎乎的,又凉了一会儿了,有点硬。
小智将馒头挖出一个个白白的淀粉洞洞,递给了柳玉淑:“母亲先吃。”
“哎!”柳玉淑双手接过,十分感动。
母子两人分着吃完,即使吃的是平时看都不看的食物,也吃的心满意足。
小智洗了洗手,抱着书就去找了小兰,柳玉淑让他在他们家里多待一会儿,她有事可能要很晚回来。
小兰家倒是个好相与的,有时候她要出去,便将他放到了他们家里,有什么好看的花样也会给他们送去,留宿也是常有的事。
这次他也没问什么便开开心心地去小兰家了。
柳玉淑等小智走后,收拾了下家里,便也离开了。
齐朔等人跟在她身后,在一番弯弯绕绕之后,他们有些意外地跟丢了。
“怎么跟丢了?”齐朔气道。
“我们就看到她拐到一个角落,跟在后头,就不见了。”手下也是一脸懵逼,他们发现那个地方根本不能藏人,还是个死胡同。
该不会这女人还会飞天遁地吧。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女人把我们都骗了?”手下猜测道。
就见他们上司听到这话没了刚才的慌乱,倒是有种赌局胜利的喜意来,他兴奋地道:“我就说这娘们没有表面的无害,陈怿纠还让我们对她温柔些,这不没安分两天就暴露了。”
“这下看陈怿纠怎么说。”
他指挥着手下分几路在城中寻找,又安排几个手下留在柳玉淑消失的那个小巷,一出现直接捉拿。
“不是还没找到接头之人吗?”有个小兵不甚理解。
“这不是找到了吗?”
“您说她见得就是接头之人?”
“对啊,不然为什么这几天风平浪静,突然就出了事,一定有不得不暴露的事情,除了离开,还有别的可以慌张的?”齐朔故作高深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