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怎么来了?”乍一见老太太跟着进来,张珂跳下床,一脸焦急的迎了过来。
“站住。”闻老头倏地睁开眼,目光森冷的看着张珂:“人鬼殊途,见见就行了。”
张珂一脸恍然难以置信的看看他,又看看老太太,“我妈死了?”
闻老头淡淡的说:“对,刚走没多久。”说罢扭头看向大汗淋漓的我:“如果不是这老太太一天到晚的吃斋念佛,以求保佑自己的女儿平安,我不会让你们接这份工。”
我有点错愕,忍不住想起江南曾说过的一句话——人世间如果还有一人拿他(她)当宝,那他(她)就有活下去的理由。
何玲让我解开衣服,用毛巾帮我抹汗,一边抹,一边用嘴吹气,凉飕飕的十分受用。
我很恶毒的瞪着闻老头:“老丫,你嘴里有实话吗?我是看出来了,说什么鬼首重现,其实就是让我疼那一下子,完事儿鸟用都没有是不是?”
闻老头嘿嘿一笑:“你又不是鬼,别人自然能看见你,少看点儿科幻片儿吧,都他娘是骗人的。至于天工鬼首嘛,你很快就会领略它的妙用了。”
“孩子,以后妈不在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张母怜爱的看着张珂,轻声说了一句,飘然到了墙角和刘鹏程站在一起。
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虽然明显得了白内障,但却能看见事物。也难怪,又不是天生瞎子,死了哪还能看不见东西。
张珂已经哭得麻木了,病房内的气氛显得十分悲戚。
闻老头说时间不多了,让我稍作休息,准备迎接刘梦雯的到来。
赵大咪突然凑到身边,神神秘秘的小声对我说:“诶,况风,你还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教咱地理的那个‘李骚’嘛?”
“当然记得,那娘们儿走路屁股都能扭自己脸上去,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有一回我还看见教导主任摸她的屁股呢。”
“我刚才看见她找老头报到了。”
“啊?”我一愣,随即一拍脑瓜,“我靠,原来是她!”
我一下子记起来,刚才那个衣衫不整的丰满女人,不就是‘李骚’嘛。
我很八卦的问闻老头‘李骚’是怎么死的。
闻老头斜眼看着我说:“李秋华,背夫偷汉,结果让她男人带着一帮人给堵在宾馆里了。奸夫*越窗而逃,结果月黑风高,顺着二楼爬下后胡同的时候,刚好踩在一个正躲在那儿睡觉的神经汉身上,神经汉一叫,两人当场吓死了。”
我:“……”
赵大咪吐了吐舌头,看我的眼神有点古怪。
我哭笑不得,心说你已经离婚了,跟背夫偷汉扯不上关系,要说背夫偷汉,那张珂……
我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觉得后背传来一阵难耐的麻痒,就好像身体里囚禁着一只上古猛兽正蠢蠢欲动想要挣脱出来似的。
“鸡鸣五更,时辰到了!”何玲轻声道。
我和麻子“噌”的站了起来。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就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缥缈的女声清唱,唱着曾代表了一个时代的歌。
章承天等人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章承天脸色死灰,颤声说:“是梦雯来了,她生前最喜欢唱这首歌。”
我拿起身边的桃木刀丢给麻子,从床头柜里取出灌满黑狗血的呲水枪别在腰里。
麻子抬手接住,像大侠似的反手将刀一竖,另一只手抱起了之前准备好的一个人偶。
人偶是用被子团成的,外面包着一层黄布,用黄布条捆扎成人的形状,粗糙的很。
这时,门窗紧闭的病房里像是起了风,变得阴冷起来,原本明亮的日光灯也似乎有些晦暗。
我把眼睛凑到房门的小窗上向外张望,愕然发现原本明亮干净的走廊变得红通通一片,就像是以前冲印照片的暗房似的。
我刚想问闻老头这是怎么回事,突然间,一个少了半拉头盖骨、血淋淋的脑袋倏然贴在了窗户上,一只遍布血丝的眼睛里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仅仅隔着一块玻璃和我的脸贴在一起。
我倒抽一口凉气,猛地往后一缩,定睛再看,外面却只是一片暗红,哪儿有什么人头和血眼。
“咚咚咚”!
歌声骤然停止,敲门声响起,接着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在外面说:“承天,开门,我忘记带家里钥匙了。我买了五花肉和细面,今晚做你最喜欢吃的扣肉和阳春面。”
章承天像是着了魔似的推开张珂,从床上站了起来,目光呆滞的缓缓走向门口,任凭张珂怎么叫也不停。
麻子看了一眼闻老头,抄着木头刀冲上去,用力在章承天头顶拍了一下:“回去!”
章承天如大梦初醒,眼睛瞪得老大:“出什么事了?我爱人回来了,我……我去帮她开门……”
话没说完,见众人都盯着他,这才彻底醒悟过来,脸上的神情变得极其复杂。
敲门声再次响起。
闻老头用教训的口吻说:“听好了,敲门声三长两短,则说明来者非鬼即妖。”
我不以为然的翻了翻白眼,心说这不是废话嘛,敲门声三长两短只有三种可能,要么是鬼敲门,要么是妖邪拜门,要么就是哪个不懂事的倒霉孩子瞎敲,这在刚认识童海清那会儿我们就都见识过了,还用得着老丫教。
门外传来女人极度痛苦的声音:“承天,开门啊,我被车撞了,下半身都是血,我们的孩子没了!”
听到这虚弱的求救声,病房里的人无不动容,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来的是红衣厉鬼,我都想冲出去救人。
“我受不了了!”章承天顺着墙根蜷缩在了地上,薅着头发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也不敢再往外看,有点心惶惶的检查着房门。
之前我们用麻子找来的墨斗在房门内侧打了墨线网格,不开门的话,普通的鬼是进不来的,至于能不能挡得住红衣厉鬼,闻老头却只说看造化,所以每个人心里都没什么底。
墨斗能够辟邪这倒是真的。
传说墨斗、角尺和竹尺是鲁班留下来的,是木工师傅的‘师父’,木工面对这三样工具,相当于臣子面对皇帝赐发的尚方宝剑。
相传鲁班先师最初发明墨斗时,只要量好尺度,拉墨线一弹,木头就会自动分割开,可谓是无上的利器。后来鲁班的一个徒弟在某处深山里建造庙宇,恰好墨斗里的墨水干了,附近又没有水源补充,这个徒弟偷奸耍滑,不肯去远处取水,偷偷往墨斗里撒了泡尿,以至于亵渎了神明。从此墨斗再也无法分割木头,所以人们在无奈之下才又发明了木锯。
这虽然只是个故事,但木匠乃是天子六工(土工、金工、石工、木工、兽工、草工)之一,祖师爷传下来的古老工具确实有着辟邪的作用,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完嘞,大事不妙嘞。”麻子突然怪腔怪调的说了一句。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皱起了眉头。
病房天花板的四角不知何时已经结起了蜘蛛网,这说明刘梦雯虽然暂时没能进来,怨气还是破门而入了。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狠命的拍着门求救:“救命啊!杀人啦!梦雯要杀我!”
章承天忽地站了起来,拔腿就往门口走。
我打个手势让他停住,探头往小窗外看去,只见浑身是血的章母在外面跺着脚的拍门。
我下意识的想把门拉开,把老太太拉进来,可就在手握住把手的那一刻,心里猛然一动,再次顺着小窗仔细向外打量,赫然发现章母的额头有一片血红的印记!
闻老头呵呵笑道:“鬼魅最善于幻化,以此来迷人心智,况风啊,做这个行当,可不能心软啊。”
何玲已经拿着扫把在清扫天花板的蜘蛛网了,赵大咪主动帮她的忙。
我和麻子各自点了根烟,一左一右靠在房门两侧抽着。
紧接着,外面又传来“噗嗤噗嗤”剁肉的声音,‘章母’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
“血!地上有血!那个真是我妈!”章承天失声道。
我低头一看,只见暗红色的血液从门缝里涌了进来,不过这血的浓度明显不高,而且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地板上扩散。
闻老头脸色大变:“不好!血泪布煞,这孩子想用灰飞烟灭来和怨主同归于尽!”
我吃了一惊:“现在该怎么办?”
“救她!救她就等于救了张珂!”闻老头跳下地,几步走到窗前,面对窗外口中念念有词。
我只觉得刚止痒不久的后背再次麻痒难当,那种抓挠无用的滋味说不出的难受。
麻子则干脆把用黄布和被子做的人偶用布条绑在背上。
片刻,闻老头倏然转过身,横身挡在张珂面前,厉声道:“开门,引她上天台!”
“你留下照顾大咪!”我叮嘱了何玲一声,和麻子快速的交换了一下位置。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我猛地一把拉开房门,麻子冲出去两手握着木头片儿刀横劈一刀,背着人偶……“噗通”摔在了地上。
“我操!地太滑了!”麻子魂飞魄散的叫道。
我冲出门外,这时的刘梦雯已经化为原形,正揸开十根利剑般的手指向麻子背着的人偶戳去。
我一把按住刘梦雯的头顶,狠命的把她往后推,口中低喝:“张珂,快跑!”
麻子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拼命的沿着走廊向楼梯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