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占山听完我的话,就摇了摇头,这些大沙河的人,坚决不能放,至少现在不能放,好歹有十多个人,被扣在这儿的话,大沙河做什么,也总会有点忌讳。
胡占山比我的经验丰富,他这么一说,我也就不再坚持了。
“兄弟,论功夫,我不如你,论沙匪这一行的规矩,你不如我,听我的,没错。”
我点点头,打消了心里的念头,就等着穆九过来之后,再一起好好商量一下。
我算着日子,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穆九大概会在这三两天内到达,胡占山也专门派人到山下去采买了些鸡鸭鱼肉,免得穆九来了之后招待的太寒酸。
东西买回来的时候,正是半下午,胡占山选了块羊肉,叫人炖了,打算晚上一起喝两杯。肉刚刚炖上,山头猛然传来一阵轰鸣,我听了听,那声音和打雷似的,却又跟雷声有点不同。
轰隆!!!
这时候,又是一阵轰鸣,与此同时,山头好像炸了锅一般,平时用来烧饭烧菜的灶房,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给轰平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是……是炮!”胡占山露头朝外看了看,当他看到被轰平的灶房的时候,顿时大惊失色:“是炮!”
胡占山说的炮,可不是过年过节的炮仗,而是行军打仗用的火炮。这东西在当时的大河滩,算是非常罕见的。寻常的沙匪,还有那些江湖家族门派,最多也就用一些火铳土枪之类的武器,至于火炮,很多人见都没见过。
“快走!”胡占山拉着我就跑,一口气跑到了临近后山的地方。
在我们奔跑之间,炮声不断,胡占山说,这种炮不是那种大炮,多半是小山炮,但对于牛头山这样的山头来说,即便是小山炮,也足以把他们给扫平了。
炮声来的很突然,胡占山算是反应快的,剩下那些人反应慢一些,东躲西藏的时候,有人就遭殃了,最后,山头上幸存的人都跑到了胡占山这边,一群人隐藏在这里地势低洼的地方,山炮的射程有限,暂时打不到这边。
人是可以躲藏,可是山头上的房屋却躲不过去,一阵密集的炮声之后,牛头山几乎被荡平了,房屋尽数坍塌,一片狼藉。
“胡哥!这是大沙河的人来报仇了?”我很吃惊,直到这时候,我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拖了山炮过来对付牛头山。
“不知道。”胡占山看着已经变成废墟的山头,脸色就变的很难看。
按道理来说,大沙河的人是不可能有这种武器的,河滩虽然天高皇帝远,可是,一旦有人敢偷偷买了山炮回来,肯定就有人管。
然而,除了大沙河,牛头山就没有别的生死仇敌。
“是不是……”我心里陡然一惊,一下子就想起来当初跟穆九聊天时,他告诉我的那些事。
穆九说,我们这边刚刚上任了一个督军,可能是想立威,也想宣扬政绩,所以提前发话,准备大举剿平河滩上盘踞的大大小小的沙匪。
我本来是没当回事的,因为那些官老爷们说的话,十句有八句都不能信,可现在这情形,除了那些兵爷,谁还敢拖着山炮过来攻山?
我把这个跟胡占山一说,所有人顿时心惊肉跳,老话说,民不与官斗,沙匪就算是再强势,也不可能斗得过官府。
更要紧的是,要是大沙河那边的人攻山,牛头山肯定会殊死反抗,毕竟那些江湖恩怨,可遇见了剿匪的兵爷,我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老胡,怎么办!?”
“多半是跑不掉了!”有人卷了卷袖子,说道:“真不行,就拼了!”
炮声停息了,兵爷来剿匪,一般都是这个路数,先用大炮轰击,等把山头轰一遍,后面的人才会攻山。
果不其然,炮声停息后不久,就有人上来攻山,我硬着头皮去看了看,脑袋顿时一麻。
攻山的,肯定是官兵,但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大沙河的人,多半是过来引路做向导的。
看到这儿,我算是明白了,这些兵爷是来剿匪的,可剿的都是那些没什么势力的沙匪。像大沙河这样的,明面上金盆洗手,再给带队的头目一些钱,就算了事。
我很怀疑,这些兵爷是大沙河故意引来的,为的就是公报私仇。
可是,人家已经逼到眼跟前了,现在想的再多也没有用处。看到这些剿匪的官兵,我就觉得没什么抵抗的必要,对方荷枪实弹,用的都是正经的枪支,牛头山一帮拿着刀子棍子的沙匪,头皮再硬也扛不住子弹。
之前的那一阵炮击,把山头的人都逼到了后面,等攻山的人上来的时候,几乎就没遇到什么抵抗,我急忙退了回去,这边刚刚躲起来,十几二十个人呼啦啦的就冲上山路。
随即,一个看着大约三十七八岁的头目穿着马靴,噔噔的走了上来。攻山的官兵约莫有两百人左右,全都归这个头目指挥。
这个头目倒是有几分威风,长着一把大胡子,腰里歪歪斜斜扎着一条腰带,挎着手枪。我就觉得,他长的这模样,比胡占山还像沙匪。
“牛头山的!”这个大胡子在山头扫视了一眼,放声喊道:“你们的山头都平了,自己出来投降,都能留条命!要是顽抗,老子就算有菩萨心肠,也救不了你们!”
大胡子的喊声,在山间回荡,所有人都听到了,但不可能对方一喊话,牛头山的人就跑出来投降。
大胡子等了一会儿,看到没人回话,皱着眉头说道:“下面的山路都让封了!长了翅膀也逃不走!还再磨蹭什么!?老子可没工夫跟你们耗着!”
这番话喊出来,还是没人回应,大胡子挥了挥手,身后的人就鱼贯而行,举着枪在山头搜索。
“遇见反抗的,就地枪毙!”大胡子脱下帽子,跟在众人后面,慢慢的走,不断的扫视四周。
牛头山的山头不大,但也不算很小,这些兵爷害怕沙匪躲在暗处放冷箭,所以也都很小心。最可恨的是几个大沙河的人,给他们引路,片刻间就搜索了半个山头,离我们越来越近。
这时候,一帮人搜到了一处被山炮轰塌的大屋跟前,之前俘虏的十多个大沙河的人,全都在这间大屋里关着,刚才山头遭到炮击,人人躲避不及,谁也没在意这间大屋。大屋被炸塌,十多个人全都死在了里头。
“张管带!”有人大声报道:“这里有十几个沙匪,刚才没跑及,都死在这里了!”
“死了的,伤了的,都记下来,尸体留着!”这名被人称作张管带的大胡子朝大屋走了走,边走边说道:“还有活的,都仔细给老子搜!”
掩埋在大屋废墟里的尸体,都被一具一具的拖了出来,反正死的也不是胡占山的人,没人心疼。
只是那些兵爷越来越近,一旦搜到这儿,所有人都得被包了饺子。
“兄弟,你带着人,先从这条山路下去。”胡占山小声交代道:“等会真搜到这儿了,我替你们拖一拖。”
“现在还怎么走?”我只觉得想走肯定是迟了,对方这样攻上山,下面的山路,一定有人把守。这可不是寻常的沙匪,而是带着真刀真枪的兵爷。
“不走,难道等着在这儿被人一锅端?能跑掉一个算一个!”胡占山此刻连动都不敢乱动,牛头山最大的依仗,就是那只银猴子,但刚才一阵炮轰,银猴子所在的小院也塌了一半,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形,还不得而知。
我隐然感觉到,此时此刻,除了自己,谁也指望不上。逃走绝对不是出路,可能还会更加被动。
但是不逃走,又怎么办?总不能傻愣愣的躲在这儿,等人家搜过来。
山头上大概有百十名兵爷,剩下的,都守在下面的山路路口,若是单打独斗,我不畏惧他们,然而这么多人,还都有枪,我的本事再大,也敌不过他们。
思来想去,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才能保全自己,也保全牛头山上这么多兄弟。
擒贼先擒王,这么多人,为首的只有一个张管带,只要能抓住他,这一大帮人投鼠忌器,我们的压力就会减少很多。
这肯定不是最好的办法,抓住张管带,麻烦其实就大了,毕竟他是官府的人。然而,我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不管是死是活,现在总要拼一拼。
我跟胡占山说了一声,胡占山只觉得太危险,我没跟他多说什么,一起身,猫着腰就从藏身的洼地里钻了出来。
现在天还没黑,夕阳斜挂天际,我在牛头山住了这么久,山头的地形已经烂熟于胸,我紧贴着靠近山崖的那条曲曲折折的小路,时而潜伏,时而迈进,所幸的是,那些兵爷的注意力,都在山头已经坍塌的房舍上,暂时没有注意到我。
我悄悄的来到了靠近张管带的地方,张管带看起来也是个酒鬼,这边指挥着人剿匪,还没忘记喝两口,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酒壶,仰脖子鼓动咕咚的朝肚子里灌。
这应该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打量了一番,张管带离我大概有三四丈远,我得趁着他喝酒的功夫,直扑过去,一举将其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