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喜庙,在无名氏跟前看了一眼,又轻轻解开了草席外面的草绳。
无名氏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嘴巴和鼻子里没有多少泥沙。这就说明,他是失去了知觉,或者被打死了之后才落水的。
这可能吗?我有些想不通,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无名氏肯定是在争斗中落败了,黄泉捞尸人那种眼力,无名氏能在重伤之下从他手里逃出来?
我想不通,暂时就不想了,先试了试无名氏的鼻息,刚才那几个人已经试探过了,现在再试一下,也是白搭,无名氏的鼻息完全消失了。
这个人,就这样死了?我有点不甘心,他活着的时候,让我很头疼,等对方躺着一动不动,我又觉得他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我转手搭上他的脉搏,他的手臂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我原本就想收回手,但是,在收回手的一瞬间,我突然又觉得,无名氏的脉搏,好像不易觉察的轻轻跳动了一下。
一时之间,我真的说不清楚,他的脉搏是真的跳动了,还是我的错觉。我仔细的把手指贴近他的脉搏,又试探了一会儿,但这一次我却察觉不到了。
这样一来,无名氏把我搞的晕头转向的,呆在喜庙里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走该留。
望着一动不动的无名氏,我总有种感觉,我之前就猜到,这个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他现在的死活,可能会牵动后面的一些事情。
我左思右想,正在犯难,陡然间,无名氏的头顶,好像有一点非常非常淡的光,在慢慢的闪烁。
这点淡光透过了他的头发,被我察觉到了。我赶紧低下头,看了看。我发现,这片淡光好像是从他头皮下面透射出来的,光芒本来应该不算微弱,只不过透过了一层头皮,才显得微不可查。
我能想出来,发出淡光的,应该是他头皮下面的骨头,一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的又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许胖子和我说过,我头顶有一块长生印,这是非常罕见的标记,从古到今,拥有长生印的人寥寥无几。说是长生印,其实也就是正头顶的一块头骨。
此时此刻,无名氏头顶发出淡光的地方,恰好就是那块头骨的位置。
他的头骨是怎么回事?我虽然只看到了淡光,还看不到什么长生印,可已经知道,无名氏这块头骨一定不同凡响。
这是不是长生印?
我顿时冒出了一个念头,我想带着无名氏,去找个人看看,看看他头顶究竟是不是长生印。
要找人的话,那肯定首选去找许胖子。只是许胖子在白苍山,离这里还有很远。
我重新把无名氏给裹了起来,然后就跑到喜庙附近,找了个地方躲藏起来,现在正是白天,带着一具尸体远行,可能会引起路人的怀疑,只能到晚上拖他出来,再想办法。
我守在喜庙附近,不断的注视着,免得无名氏的尸体再被捞尸人给转移到别的地方。不过,那几个捞尸人一走就不见踪影,不知道是跑到哪儿偷懒去了。
我一直等到天色发黑,这才重新回到喜庙,把无名氏的尸体给弄了出来。现在没有大车,我只能扛着尸体步行。
我记得,大概十五六里之外,是有一个村子,在河滩的西岸,现在只能到村子里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谁家养着毛驴骡子之类的牲口,然后套一辆木板车,用来运无名氏的尸体。
这十五六里路倒是不算什么,就是一路上脑子里总在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假师傅说,他是想阻止人间路继续打开那道大门,可现在的情形几乎已经能够确定,黄泉捞尸人取胜了,黄泉捞尸人只要还活着,那黄泉路上的那道大门,一定还会被继续打开。
那道大门后面,到底是什么?黄泉捞尸人一门心思的要打开大门,难道大门打开之后,真的会有什么滔天大祸?
一边走一边想,十五六里路,一个时辰就赶到了。我朝着西边的路又走了走,那个小村便遥遥在望。
河滩的土地一般都比较贫瘠,小村的四周的沙土地全都被开垦出来了,平时种一些粮食蔬菜,农户可以自己吃。顺着小路朝前走,两边全都是田地。
快要贴近村口的时候,我看到路边的田地里,种着一些麦冬之类的药材。正要接着朝前走,地垄沟那边,突然有人问道:“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跑到这儿做啥呢?”
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给吓了一跳,我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天有点阴沉,这一转头,我依稀就看到一个老农,正猫着腰在地里干活。
我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谁也没想到深更半夜,天地里还有人在劳作。
“我……”我身上背着无名氏,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解释,本想转身就走,又害怕被老农怀疑,去村子里喊人追我。我不善于撒谎,不过行走江湖的时候,不可能什么都跟人说实话,所以这两年脑子也灵活了些,只是微微一怔,立刻就瞎编乱造了起来:“老伯,这个人落水了,我从河滩经过,发现了他,不知道还有气没气,这不是急着找个有家户的地方,想安顿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他救活。”
“落水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有段时间了,我不懂医术,背着他赶了很远的路。”
老农站起身走了过来,先看看我,又看看无名氏。无名氏在喜庙里被草席裹着,喜庙阴暗不见光,所以无名氏的衣服到现在还是潮的。老农估计在河滩边住的时间久了,很有经验,只看了两眼,就辨别出来,无名氏肯定是从水里捞上来的。
“天已经这么晚了,村里的人早就睡下了,来吧。”老人扛着一把小锄头,走上小路,对我说道:“到我家,我看看。”
老农加快脚步朝前走,我看对方没有怀疑,也就放下心,跟着他一起走,现在最要紧的是找辆大车,否则的话,一直背着无名氏会把我累死。
老农的家就在村口附近,很快就到了,他让我背着无名氏进了院子,然后带到一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小屋里。等放下无名氏之后,老农洗了洗手,过来看了看。
我看见老农给无名氏探脉搏的时候,姿势有点怪异,就用一根食指,搭在无名氏的脉搏上。
过了一小会儿,老农抬起头,问道:“这个人你认得吗?”
“不……不认得。”我摇了摇头,又撒了个谎:“就是赶路的时候遇见的。”
其实我这也不算全是撒谎,我本身就不认得无名氏,连对方姓甚名谁也不清楚,这只不过是我和他第二次见面而已。
老农听我说完,就不言语了,然后又用食指搭了搭脉,很快就收回手,说道:“这个人,还没死透。”
“没死透?”我心里大吃一惊,想着难道刚才在喜庙里感觉到的无名氏那微弱的脉搏,竟然不是错觉?
“是,还没死透,但是很奇怪。”老农说道:“他身上没有什么伤,也没有内伤,但元气大损,要是平常人,肯定早就咽气了,只不过,他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护着他,留着最后一口气。”
“那老伯,他还能救活吗?”我不知道这老农原来也是个懂医术的人,但见对方说的有理有据,觉得他多半是有办法把无名氏给救活的。
可我又十分忐忑,矛盾,把无名氏救活,他多半还得为难我,所以问出了这句话之后,突然有些后悔。
“不成。”老农摇了摇头,说道:“他不是伤,也不是病,就算你再去那些大城里找名医去看,也没有法子的。现在完全要靠他自己,看看能不能熬下去,若是熬一熬,情形稍好一点,或许还有那么一分希望。”
老农说无名氏的元气大伤,而现在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无法进补。只能靠着自己去熬,熬的过来,有活下去的一分希望,熬不下来,那就是死路一条。
“老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护着他?”
“暂且还看不到。”老农一边说话,一边就慢慢的审视着无名氏。无名氏身上没带什么随身物品,等老农看了一会儿,陡然间,无名氏的头顶,又冒出了一片淡淡的光晕。
到了这时候,我就算再傻也猜得到,护着无名氏最后这一口气的,肯定就是他头顶的东西。现在还不确定究竟是不是长生印。
“是了,是了,就是这东西。”老农显然也发现了无名氏头顶的光晕,那片光晕一闪而过,老农轻轻拨开无名氏头顶的头发,仔细看看,说道:“说了你或许不太懂,这个人,该不是普通人,他头顶有一块长生印。”
我心里咯噔一声,想着自己的猜测竟然真的是对的。看起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农,倒是个很有眼力的人。
难怪无名氏还能留着一口气,原来许胖子就说过,有长生印的人,一般都有大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