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盘算的头头是道,觉得只要从七哥这儿冲过去,就算是脱险了。但七哥看见我和神算子想要绕过他,直奔河道,一点都不慌张,仍然轻轻晃动着折扇。
直到我和神算子从他身旁两丈远的地方奔过去的时候,七哥仍然无动于衷。我心里觉得不踏实,可是此时此刻,哪儿还有琢磨的余地,二话不说,紧拽着神算子,拼尽全力,一口气冲到河边,噗通一声跳到了河里。
河水冰凉冰凉的,一跳进去,双脚就感觉像是要抽筋,我急忙在水里收腿又伸腿,来回蹬了几下。这个时候,先要顾着自己的命,我知道神算子水性不怎么好,不过,天冷时,大河的水位下降,水流也很缓,只要能耐得住冻,还是没什么太大问题的。
我抓着神算子游出去了两丈远,匆忙中一回头,就看见七哥仍旧站在原处,俏三月带着一群人也跑到了七哥身边。
“三妹,你说,这俩人,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七哥,还是抓活的,我有事要问他。”
“好,三妹,只要你说了,我就知道该怎么做。”
七哥面带微笑,收起折扇,背着手眼望着我和神算子。我看着他连动都没动,心里也就宽了些。七哥在青衣楼时七月堂的首领,只会比俏三月更厉害,不过,现在已经在水里,他就算再厉害,我也总不可能毫无还手之力。
“七爷,我还以为你真是个儒雅心善的人,看起来,还是我瞧错了。”我使劲的朝前划着水,喊道:“劝你一句,别再跟我为难。”
七哥笑而不语,我也不再啰嗦,正要朝前继续游动,面前的河水,突然咕嘟嘟的冒起了几个泡。
紧跟着,河水下面有什么东西缓缓的浮动了上来。等到这些东西一露头,我就吃了一惊。
从河水下涌动上来的,是一片红的刺眼的花儿。我认不得这是什么花儿,但花朵很大,每朵花儿都有百十片花瓣,层层叠叠,直径最少得有三尺左右。一朵朵硕大的红花,在面前的河水上漂浮,直接把我的去路堵的严严实实。
大约有十来朵花儿,在水上慢慢的漂开,从四面八方慢慢的围拢过来。如果这时候是十来个人把我给堵了,我肯定会全力去拼一拼,但十来朵红的妖艳的花,一下子让我没了主意。
“别动!别动!”神算子打了个冷战,抓着我的手说道:“这些花儿一沾身,就像是狗皮膏药,再也揭不掉了!”
我和神算子不断的后退,这么多血红的花,慢慢的把我们俩重新逼上了河滩。我心里一急,就想硬拼着试一试。
“别试!”神算子死死的拽着我:“试了就是死!别试!”
七哥和俏三月站在河岸上,彼此对视了一眼,各自一笑。
“你们两个,要是还想活,就自己上岸吧。”七哥说道:“三妹说了,不想要你们的命,所以,给你们留条命……”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上游大概一里处,陡然亮起了一片白光。白光星星点点,成千上万,也说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那一大片白光从上游猛冲而来,来势极其迅猛。因为相隔的远,我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但是白光来势汹汹,很快就到了不远处。
这个时候,我的眼神猛然一滞,浸泡在水里的手脚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那是一条船,一条斑斑驳驳的船。船身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甚至已经露出了船的龙骨。
这条船的龙骨,竟然真的是一块一块白森森的骨头。骨头特别大,温润油亮,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片星星点点的,如同磷火一般的白光。
这条船,我曾经见过,当初,就是这条船把我和师父的家给撞毁了。假师父告诉过我,这条船,是我们打金钟一门的龙骨祖船。
龙骨祖船,顾名思义,就是打金钟一门的捞尸人的始祖最早下河捞尸时,所乘坐的船。据说,这条船的龙骨,是一条河里的蛟龙的遗骨。但龙骨祖船到了后来就渐渐销声匿迹,我也只见过那么一次。
我不知道这条龙骨祖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心神震荡,没时间去细想。一个念头刚刚转完,龙骨祖船已经风驰电掣一般的冲到了跟前。
水面上漂荡的十来朵鲜艳妖异的红花,在龙骨祖船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看清楚,龙骨祖船的龙骨上面,似乎有一个一个蝇头小楷般的符箓,符箓成千上万,密密麻麻无可计数。龙骨祖船还没有真正冲到眼前,十来朵妖异的红花已经化为一缕一缕淡淡的红烟,消散在了河风中。
龙骨祖船来势不衰,直接从河里冲到了岸上。站在河岸上的俏三月还有七哥,连同身后几十个人,惊恐失措,赶紧左右躲闪,避开了横冲直撞而来的龙骨祖船。
龙骨祖船停在了河岸上,这时,我看见祖船的甲板上站着一个人。
我不会看错,那个人是假师父。尽管他和师父的相貌区别不大,但是和他们接触了几次之后,我已经有了分辨的能力。假师父和师父的神情,目光,大不相同。甲板上站立的假师父,双眼之中有一种莫名的邪光,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众人一眼。
“就是!就是他!”俏三月身后有个人大喊道:“他就是杀人凶手!他就是杀人凶手!”
喊话那人,必然是当时跟着俏三月哥哥在五里坡河道被截杀的幸存者,专门逃回去给俏三月报信。这个幸存者亲眼看见过杀人凶手,一望到船上的假师父,立刻认出了他。
俏三月听到这个话,再望向假师父的时候,眼睛似乎都红了。
青衣楼一直都在南方,也就是这两三年间,才偶尔到北边来,但也不是跟人争抢地盘,主要是办事,办完事就走。所以,俏三月和七哥都不认得假师父。
若是北边一些江湖家族里有见识的人看到假师父,就会知道,这人是付千灯,不能随便招惹的付千灯。
“下来!”俏三月大喊了一声,随着她一声大喊,几十个青衣楼的人也纷纷围拢上来。
“三妹,别急,他的船已经搁浅了,走不了。”七哥摇着折扇,慢慢朝前走了几步,转身望着假师父:“朋友,冤有头债有主,下来说道说道吧?”
“说道什么?”假师父站在甲板上,依然居高临下的望着众人,嘴角还泛起了一丝不屑的笑意。
“这世上天大地大,总抬不过一个理大,你杀了人,难道连个说法也不给?”七哥呵呵一笑:“出来闯荡江湖,难道就不讲理了?”
“理?什么是理?你跟我说理,我先问问你。”假师父指了指我,对七哥说道:“他怎么招惹你们了?杀你们的人了?抢你们的东西了?”
“这……”七哥本来还笑吟吟的,听到假师父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我的确没得罪过青衣楼,青衣楼抓我,也只是为了从我这儿得到玉顶炉的下落而已。
“你是头一天出来混江湖!?”俏三月看到七哥说不出话,抢上前一步,冷笑道:“出来混江湖!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弱肉强食,仅此而已!”
“这就是你说的道理?那老子可是占足了礼了。”假师父呲牙一笑,举了举自己的拳头,说道:“老子的拳头硬,本事大,想杀谁就杀谁,你跟老子讲什么理?”
一番抢白,俏三月也说不出话了,一张脸气的青红闪烁。
“老子生平不恨真小人,就恨伪君子,对你们有利的事儿,就是道理,没利的事儿,就不是道理。”假师父随手从甲板上捡起一根棍子,翻身跳了下来,落在我身后,说道:“小子,走。”
我也不知道假师父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大概能看出来,他当时抓着我的时候,也是百般折磨,不给好脸色。只不过到了别人来欺负我时,假师父就不乐意了。
我也不管那么多,假师父的本事很大,跟师父不相上下,有他挡在前面,不走白不走。我拉着神算子,从原地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俏三月大喊了一声:“谁也别想走!”
“怎么,你吓唬我?”假师父握着手里的棍子,说道:“早听说过青衣楼了,就是一帮唱戏杂耍的戏子,有多大本事,来试一试。”
俏三月猛然一挥手,身后的人呼啦啦的冲了过来,三十来个人把假师父围的水泄不通。剩下的十来个又挡住了我和神算子的去路。
假师父被这么多人给围了,丝毫都不惊慌,慢慢把手里的棍子举到眼前。
我和神算子离假师父近,他一举起棍子的时候,身躯就仿佛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杀机。
这一缕凛冽的杀机让神算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他急忙冲着周围的人喊道:“退!快退!别跟他动手!”
神算子完全是一片好意,因为他感觉得到,假师父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就会一片血雨腥风。
但青衣楼的人已经围住了我们,谁都不会后退。
我也没看清楚是谁第一个冲上来的,一个人冲上来,其余的人都跟着动了,假师父猛然一挥棍子,整个人宛若化身成了一头猛虎,携带着凶威,轰然冲入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