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一下子乱了,有人救治尖腮女子,有人朝我们猛冲。我挡在孟温身前,和对方三四个人打了起来。
那些人都会拳脚,我虽然也和穆九学过,但学的只是皮毛,也没有练到火候,根本斗不过他们。一会儿工夫,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此时时刻,我看到小婉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她小手连番挥动,抛出一团团火球,与尖腮女人发出的一般无二,这显然都是孟家的秘术。
转瞬间,围攻我们的那三四个人,全身燃起烈火,嗷嗷的惨叫声听着很是渗人。我感觉双腿有些发软,但还是拉着孟温,拼命冲了出去。
逃出十几丈远,我忍不住回头望去,一眼就看到火光冲天,河边已经成为炼狱。有三四团人形火焰四处奔走,惨嚎,然后一个一个倒地,只留下红彤彤火焰在夜色中熊熊燃烧。
我心底发寒,再次看向小婉,竟觉得这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冷酷的有些可怕。
“我不杀他,他就杀我。”小婉小短腿跑不快,此刻被我抱在怀里,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哥哥,那几个人活不成了,我杀了人,你说我做的对吗?”
我嘴中一片苦涩,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如果没有小婉,我和孟温根本不可能活着冲出重围。
确切的说,她刚刚救了我。可是,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就学会了杀人,不禁让人心里有些发寒。
“姐姐说,别人要杀你,你就杀他。哥哥,我不想杀人,可是我怕,我怕姐姐被人杀掉。这个世上,我只剩下姐姐一个亲人了。有时候我觉得很孤独,有时候我很羡慕别的小孩子有爹有娘,哥哥,你说,我刚才做的对吗?”
我无法评价,也不知道她做的是对是错,只是安慰她道:“这世上的事儿,没有对错,但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我们做事,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做到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我说这番话,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但我也只能说这些。其实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希望她不曾泯灭与生俱来的善良。
“嗯,我懂了!我想活下去,就得跟他们斗,所以他们都该死,我该杀了他们。”小婉兴高采烈的找到了答案,而我却脚底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不经意间,我瞥见孟温看过来的眼神,我忽然明白了。
小婉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完全是她姐姐教的。某种意义上说,小婉就是一张白纸,而往这张纸上绘画的人,是孟温。
那么,孟温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的心思一下子沉重起来,空气中仿佛都凝结着沉闷。我回头再次看了一眼远处的火光,心有余悸的问道:“刚才那火团,到底是什么东西?”
“孟家由五行堂保护,而五行堂,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脉。每一脉,都有自己拿手的本事。我那个后娘,就是火脉的,一身控火的本领出类拔萃。我妹妹手里的东西,是我爹爹偷出来送给我娘的,为的就是防身,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她说的虽然委婉,但我还是听明白了。她们姐妹俩防身的东西,都是她爹偷自己老婆的,把老婆的东西送给情人,现在又由情人的孩子出手,把她爹的老婆给伤了。
我不禁摇头苦笑,这里面的恩怨情仇,不但复杂,还有些饶舌。
我们走的很快,因为怕对方追上来,一直走了十几里才停下来。我们都累了,坐下来休息。
这是一个老林子,天边已经现出鱼肚白,一只老鸦呱呱叫了两声,随后便飞走了,林子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我静静的看着孟温,却怎么也看不透她。她对着我一笑,笑容里有一丝沧桑:“让你看笑话了,我们大家族,就是这样。我已经被他们遗弃了,刚才如果不是你把我扑倒,我只怕会被活活烧死。”
“按理说,你的家事儿,我不应该多嘴,但我总觉得,你后娘一开始并不想烧死咱们。她的目的是欲丹,欲丹没到手,她怎么敢放火?”
孟温苦笑了一声,说道:“她是以欲丹的名义,名正言顺的烧死我。我敢说,刚才就算我跟她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好了,先不说这些了,你不是想看看你眼睛里是什么东西吗?我现在帮你。”
“在这儿?”
“就在这!”孟温点头道:“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豁出命去,也要帮你看清那是什么。”
“你尽力就好,别豁出命来,否则小婉还不恨死我。”我说了句不是笑话的笑话,这个节骨眼上,我也想不出更好笑的说辞了。
遵照孟温说的,我仰面朝天躺着,因为刚才急于奔命,前半宿又没有休息,此时身心俱疲,虽然地面冰冷,但迷迷糊糊的,竟然也很快进入梦乡。
恍惚之中,我走在一条小路上,道路两侧,是成片的树木。那些树木格外高大,郁郁葱葱,可是我却叫不出名字。
我很累,走的有些迟缓,而且腿脚不太利落,就好像一个迟暮老人,在颤巍巍的踽踽独行。
前面,是红彤彤的落日,我迎着夕阳,也不知走了多远。那条路,仿佛没有尽头,我一直走着,虽然很累,但却一直没有停歇。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七八匹骏马赶了上来。其中一个方脸大汉二话不说,抡起一口大砍刀劈了下来,我不慌不忙,身子一侧,就飘到了马上,不但躲过了大刀,还把骑手撞了下去。
随后,我身子一晃,又跳向另一匹马,还没等落下,就凌空飞起一脚,把马上壮汉踢了下去,顺手接过他手中的镔铁棍,舞出一个棍花,左冲右突,三两下便把那几个壮汉悉数制服。
他们骂骂咧咧的说些什么,我摇摇头,丢下武器,下了坐骑,又颤巍巍的朝前走去。
又不知走了多远,前面出现一座山。在那座山前,有一面巨石,像堵墙一样立在那里,巨石上明显刻着什么字,但我仔细辨认,却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山中飞起一群乌鸦,黑漆漆一片,铺天盖地般,“呱呱”叫着从我头顶飞过。甚至还有些乌鸦,落在我的头顶和肩头,哪怕我继续行走,也没有飞走。
残阳,身上落了两只乌鸦的一个老人,在头顶一片乌鸦的大山前伫立,那情形,说不出的诡异。
我在巨石前站了好久,用手抚摸着那块巨石,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但奇怪的是,我说些什么,连我自己都听不清。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明明你就是你,但你好像又同时漂浮在空中,在看着地上的那个你一样。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用尖刀把自己的中指指尖划开,鲜血滴滴答答的淋在巨石上,仿佛是在印刻着什么,然后,我吃吃的笑,那笑容有些痴傻,但我心里又明明白白,我知道我没发疯,而是从心底生出一种酸楚的感觉。
那是一种心碎的感觉,悲凉,凄惨,仿佛坠入了痛苦的深渊。
随后,我又继续前行,一步一步的。身后似乎有人在喊我,我回过头,看到之前那几个骑手,在挥动手臂大喊着什么,我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但还是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我继续向山上走,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对前路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仿佛在我面前,有一个巨大的灾难。那灾难哪怕只是溢出一丝,都能让我粉身碎骨!
又不知走了多久,我来到山顶的一个平台,平台里有一个湖泊。我很奇怪,在山之巅,怎么会有湖泊?
湖泊不是一潭死水,而是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升腾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我心底涌出渴望,仿佛饿了三天的人,突然看到前面有一桌珍馐佳肴。我拼命的走向湖泊,速度越来越快,我甚至可以听到自己拉风箱似的喘息,以及耳边的风声。
终于到了,我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湖泊果然是热的,热浪扑面而来,我惬意的舒展双臂,在拥抱着什么。
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水里似乎有一个人影。那条人影,随着热气泡缓缓飘了上来,当我看清那个人的时候,大吃一惊!
因为水里飘上来的,竟然是一个女孩,一个没穿衣服的七八岁的女童!
让我吃惊的不是她有没有穿衣服,而是她的面孔,虽然她还在沉睡着,但她的模样,真正让我惊诧了。
青萝,她的面貌,竟然像极了青萝。我初见青萝的时候,她有四五十岁。在黄金小船里见到青萝的时候,她有三十多岁。可是此时此刻,在我眼中,青萝却只有七八岁。
她的身子,飘在水面上,虽然闭着眼睛,但我却能看到,她在均匀的呼吸。我伸出手,很想去摸摸青萝的脸,可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声震雷,随着雷鸣,头顶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了一片乌云。
那乌云黑漆漆的,从里面不时冒出丝丝缕缕的电光,闪的人睁不开眼睛。这片乌云低而浓重,就好像生生压在人头顶一样,压得人喘不上气来,浑身都不舒服。
我再次低头,看向漂浮在水面上的青萝,她的睫毛似乎动了动,随后,一道天雷从乌云中钻出,陡然劈向了沉睡中的青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