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尽管我的身体很不舒服,甚至有点难以支撑,可我仍然看的清楚,冯掌柜手中那只木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只小小的香炉。
玉顶炉!
我不会看错,那绝对是玉顶炉。因为这只小炉子,我之前不知道被人为难了多少次,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玉顶炉是在鱼伯的手里保管着,鱼伯和我说过,过上三年,叫我去找他。当时我还不明白鱼伯是什么意思,但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我才明白,鱼伯的意思,其实就是让我在这三年里面历练历练,多点本事,否则的话,他即便把玉顶炉交给我,也一样会被人抢走。
鱼伯保管的玉顶炉,怎么会出现在至宝斋?东西拿到了至宝斋,肯定是要卖掉,我不相信鱼伯那么守信的人,会把玉顶炉变卖。但这东西要不是鱼伯送来的,又是谁送来的?
这一刻,我的脑子里稀里糊涂的,完全想不明白了。两只眼睛盯着冯掌柜手中的玉顶炉,呆若木鸡。
“各位,都是有眼力有见识的人,我手里这件东西,不用多说,大伙儿也知道,这是难得的至宝。”冯掌柜手托玉顶炉,神色间略微有些得意:“名动大河滩的玉顶炉!”
冯掌柜的话一说完,下面那帮人果然纷纷动容。玉顶炉这东西,河滩很多江湖家族都知道,而且想据为己有。只是碍于玉顶炉的主人,是我师傅付千灯,这些人才有心无胆。
可玉顶炉一出现在至宝斋,很多人都动心了,至宝斋的规矩就是这样,只要有钱,就能把东西带走。
“怎么,你喜欢这炉子?”方甜看我盯着炉子发呆,轻轻拍了拍我,说道:“你既然喜欢,我替你买下来。”
方甜以前在金玉堂,估计是不常在江湖行走,所以不知道玉顶炉的价值。我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玉顶炉这样的东西一旦拿出来叫卖,一定会有人朝死里抬价,志在必得。我和方甜一起出生入死过,但我也不好意思让她再破费,我猜测,这只玉顶炉的价格,要比方甜替我买下的雪参高许多。
“我只看看,只是看看……”我一阵苦笑,心里的感觉无法形容,我现在这样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旁人把玉顶炉给拍走。
“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方甜轻轻皱起眉头,在我胳膊上捏了一把,小声说道:“当时,你为了我,连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我难道还在乎这几个钱?你等着,咱们先不出价,让他们相互争一争,等价钱差不多了,我再替你去买。你放心吧,我们金玉堂什么都没有,就是黄金多,我不信,还有人能争的过我。”
“方姑娘,义薄云天,巾帼不让须眉啊。”白乐知道金玉堂的分量,金玉堂的人也很少到这边的县城来,白乐很想跟方甜拉拉关系。
“我跟你商量个事,行吗?”
“方姑娘,你说。”白乐这一下真的乐了,麻杆一般的腰身挺的笔直:“方姑娘但有吩咐,只管说。”
“若你非要跟我说话,能不能找块布,把你的脸给蒙上?”
方甜抢白一通,白乐倒也不恼,就在旁边叽叽呱呱的啰嗦。我们说话之间,玉顶炉已经开始被人争抢,短短一杯茶的功夫,这只小小的玉顶炉,就被人抬到了七八千大洋。
还有些人,估计家族势力不在县城这里,没带够钱,急忙就叫随从想办法去拆兑。看着他们的样子,果然是要拼命争抢这只玉顶炉。
喊到七八千块大洋的时候,竞价的人明显变少,这个年头里,尤其是在穷困的大河滩上,七八千大洋对大部分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笔连想都不敢想的巨款。我强打精神,在周围看了看,此时竞价的人大约还有四五个,不用问也知道,都是些财大气粗的主儿。
“差不多了,人已经少了,该咱们出手了。”
“等等……”我拉住方甜,说道:“这只炉子,最后多半要喊到一万多,我着实不想让你破费这么多……”
“再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我就不理你了。”方甜白了我一眼,又轻轻握住我的手,在我面前小声说道:“十三,这一辈子,除了我爹娘,就再没有人像你对我这样好,护着我,怜惜我,又……又心疼我,你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你莫再说了,我心里有数。”
方甜转过身,朝着冯掌柜说道:“冯伯,我出一万。”
“一万!”冯掌柜急忙接口叫道:“一万大洋!”
方甜一开口,那几个正在竞价的人,脸色就开始发绿。他们就算再有钱,可遇见了金玉堂的堂主,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
但毕竟是几个老江湖,办法着实是多,一个圆脸胖子看到方甜出价,立刻转身走到另一个出价的人身边,说道:“孙老兄,这情形,你也看到了,金玉堂一出手,咱们谁能斗得过?我有个章程,咱们两家暂且合在一处,跟她斗一斗,等炉子到手,咱们再商量余下的事儿。老兄,你可想清楚,炉子叫人家买去,你可连看一眼都难了。”
那姓孙的中年男人脸色不太好看,谁都不愿意跟人兑钱合伙买东西,东西买回来,两家又有打不完的嘴巴官司。可圆脸胖子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说,东西落在俩家手里,也至少比落在金玉堂的手里强。
“那就联手跟她斗一斗呗。”
“冯掌柜,一万一千块!”圆脸胖子得到对方的首肯,心里立刻有底了,两家联合起来,财力就大了许多。
“一万一千块!”冯掌柜转头看看方甜:“一万一千块!”
“一万二。”方甜脸色如常,语气也变都没变,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我身边,说道:“我有的是时间,不急,慢慢来。”
“一万三!”
“一万三千块大洋,一万三!”
“一万四。”方甜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只精巧的小盒,从里头取出一把用来剪指甲的小剪子,说道:“你瞧瞧你,身上都脏成什么样了。”
方甜丝毫不以为意,拿着剪子帮我修指甲。
圆脸胖子接着又喊,方甜次次都不退让,如此这般,又连着喊了一会儿,这只玉顶炉的价格,竟然被喊到了两万四千块大洋。
这个时候,即便圆脸胖子和姓孙的联手,也感觉力不从心。但还是那句话,在至宝斋买东西,买的是东西,同时争的也是面子。譬如刚才沙帮的潘大少,争不过方甜,立刻就气急败坏的走了,不愿在这儿让人笑话。
“两万……五!”圆脸胖子咬了咬牙,喊道:“两万五!”
“两万五!两万五千块大洋!”
“他们两个,快撑不住了。”方甜轻轻一笑,抬头对冯掌柜说道:“两万六。”
“两万六!”冯掌柜乐的嘴都合不拢了,这么多年以来,至宝斋还没有卖出这么贵的东西,等货物成交,只佣金,冯掌柜都能抽取不少:“两万六千块……”
冯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至宝斋的管事匆匆忙忙奔了过来,在冯掌柜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我听不见他们耳语的什么,但是,冯掌柜听了之后,脸色顿时一变,手也跟着轻轻一抖。
管事的退到了一旁,冯掌柜的神情有些复杂,过了一会儿,似乎才回过神,慢慢看了看方甜,又看了看圆脸胖子。
“两位……真的是对不住。”冯掌柜吭哧了半天,才对方甜和圆脸胖子拱了拱手,说道:“这只炉子……不……不卖了……”
“你开什么玩笑!”圆脸胖子当时就急了眼:“叫老子在这儿费力气喊了半天,眼瞅着就要到手了,你又说不卖了?哪儿有这个道理!”
“对不住,真的对不住……”冯掌柜也知道这么做肯定不妥,等于是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他点头哈腰,对圆脸胖子一个劲儿的赔不是。
圆脸胖子不依不饶,闹了半天,但冯掌柜死活都不肯再卖玉顶炉,把炉子装回木盒,叫管事的带走了。如此一来,一群人跟着圆脸胖子起哄,都在指责冯掌柜。
“姓冯的,你开门做生意,难道就不讲个诚信?”圆脸胖子得理不饶人,看着又有这么多人跟着起哄,愈发来劲儿:“不行,绝对不行,这事,你得给个说法!”
“老弟,我们至宝斋做生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谁没有个马高镫短的时候?”冯掌柜心里估计有些急躁,又被圆脸胖子不断的挤兑,脸上挂不住,语气也硬了起来:“那你说,要什么说法,你说出来,我听听。”
冯掌柜一发火,圆脸胖子倒是有些气短。至宝斋每次叫卖时,货物都是值钱的好货,为了保证安全,至宝斋从二十年前起,就养着一帮好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可真要是有人闹事,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冯掌柜动怒之后,就有人劝圆脸胖子。圆脸胖子也不敢真跟冯掌柜翻脸,正好寻了个台阶,嘟嘟囔囔的走了。
如此一来,今天的叫卖,算是结束。冯掌柜也急匆匆的离开了后院。我觉得不怎么对头,尤其牵扯到了玉顶炉,我就得想法子把前因后果给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