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洋?”
“一下子加了这么多,这是来了大主顾啊!”
“啧啧,这株雪参被拍出了个天价,你看老冯笑的嘴都合不上了!”
人群汹涌,出声之人此时暂时还没看清样貌,但光听这吓人的报价,已在人群中掀起了一片波澜。
冯掌柜可不管那么多,客人出价越高,他抽取的佣金就越高,冯掌柜笑呵呵的望着潘大少:“刚来这位老板出价三千块大洋,潘大少要再加价吗?”
“哪个混账东西又来给我捣乱!”这株雪参潘少眼见就要得手了,却又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有人横中插了一脚,潘大少气的脸都绿了。
雪参虽然极为名贵,但三千大洋也的确溢价太多。钱可以再加,潘大少却担心回家之后没法交代。
只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大帮人都在看着,不仅关系着钱,更要紧的是关系着沙帮的面子,潘大少紧咬着牙,决意跟刚刚出价的人斗下去,否则,他这面子可就丢大了。
想到这里,潘大少看也没看来人,仰头向人群后面喊道:“玩就玩,还怕你不成!老子从来没怕过谁!你出三千!我出三千二!”
“四千。”来人丝毫没有迟疑,潘大少的话音刚刚落地,来人就毫不犹豫的迅速跟价。
“四千……五!”潘大少迟疑了一下,四五千大洋,即便放到沙帮身上,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五千!”来人声音愈来愈近,越过人群,慢慢走至前面。
一众人此时方才看清来人面貌,顿时有点诧异,有人嘀咕道:“是个姑娘家,谁家的千金,看着年纪轻轻的,出手竟然如此阔绰!”
“老朽自问在这黄河滩混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豪爽的姑娘家。”
众人妄自猜测,在底下交头接耳,却却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姑娘的来历。
“方甜,你又跟我作对!”潘大少一看见跟自己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出价人,本就气的发绿的脸,一刹那间又胀的通红。
别的人认不出这个年轻姑娘,可潘大少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我在人群前猛的喘了几口气,心中涌动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个跟潘大少争抢雪参的不速之客,竟是方甜,失散许久的方甜。
“对啊,又是我,你能把我怎么样?”方甜撇着嘴一笑,望着潘大少,那笑意中带着几分戏谑与调侃。
潘家淘沙为生,金玉堂是在积尸地淘金。都是在大河里淘生活的,难免磕磕碰碰,这一二十年来,沙帮和金玉堂的摩擦与冲突已不是一次两次。
“我!”潘大少一张脸涨的猪肝一般,可拿方甜却没有任何办法。沙帮财大气粗,可比起金玉堂,还是差了一截。
“这株雪参我要了。”方甜淡淡瞥了对方一眼,说道:“想跟我争东西,你还不够格,让你家大人亲自来吧。”
“姓方的,这个仇,我们沙帮记下了!”潘大少知道今天怎么争,都争不过金玉堂,再滞留下来纠缠,只不过让别人看沙帮的笑话,他死死的盯着方甜瞪了一眼,招呼两个随从:“咱们走!”
潘大少带着两个随从,头也不回的离开至宝斋,围观的人群有的嗤之以鼻,有的幸灾乐祸,小声的议论了片刻,随即就把目光投到了方甜身上。
这一幕情景,我全都看在眼里,见到方甜时,我昏昏沉沉的脑袋似乎清醒了些,就连原本困难的呼吸,竟也顺畅了一点。
我不会看错,那就是方甜,就是曾经与我一起出生入死的方甜,离别数月,我压根没想到,我和她竟然会在此地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相遇。
我的目光有些呆滞,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至此时刻,我才知道,方甜在我心中的印记,原来是那么深。
“老兄,老兄?醒醒!”白乐看我望着方甜发呆,就在旁边轻拍了拍我,小声说道:“老兄,我当真是服了你了,病成这样,有心打劫,还有心盯着人家目不转睛的看。老兄啊,莫打别的主意了,咱们想办法把那株救命的雪参搞到手才是正事。”
“嗯,雪参……”我愣愣的回应了一句,目光却像是转不开了。
“大侄女,你这次有空,到了我们至宝斋,珍宝斋蓬荜生辉!”冯掌柜同方甜该是从前就认识的,等潘大少一走,立刻过来套近乎。
“冯伯伯太客气了。”方甜一笑,说道:“我爹跟你,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我顺路从至宝斋经过,一时兴起,进来看看热闹,没想到就遇到了这株雪参。”
“大侄女,你可长大了。”冯掌柜右手抬至腰间,笑着说道:“上次见你,你才这么高,如今长成了大姑娘。”
“冯伯,潘大少走了,这株雪参,是不是就归我了?”
“是是是,只顾着说话,把正经事都给忘记了。”冯掌柜赶紧扭头望向众人,说道:“这株雪参,贵客出价五千大洋,还有没有加价的?”
雪参虽好,但大几千块大洋已经远远超出了许多人的承受能力,又知道出价五千的人是金玉堂的,众人再看看方甜那势在必得的架势,谁都不愿去花那个冤枉钱,更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去得罪金玉堂。
“大侄女,这株雪参,是你的了。”冯掌柜二话不说,直接把匣子塞到方甜手里:“按照至宝斋的规矩,贵客付了钱,我们这边才交货,可大侄女来了,我也破破例,雪参,你拿去。”
方甜拿了雪参,慢慢转过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依然晕晕乎乎,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方甜便迈步走了过来。
“宝少爷,别来无恙?”方甜走到我面前,轻轻歪着头,嫣然一笑,说道:“看你跟人抢这株雪参,我就买下来送你。”
“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说我来找你,你信么?”方甜将匣子塞到我手中,收起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上次,你和石河湾的人走了,我忙着料理金玉堂的事,一时抽不开身,中间派人去找过你,可你已不在原来的小村里。这么久了,我……我倒是挂念你,金玉堂的事务,大致也稳固下来,便……便想出来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你。”
“我时时也……也挂念着你的……”
“别说了……”方甜的脸颊飘过一丝红晕:“这么多人,说这些,也不怕人笑话?雪参我给了你,你跟我说,急着要雪参做什么?”
“说来话长,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我看见方甜,精神好了些,却又不持久,说了这么一会儿,便觉得难受,使劲喘了几下,说道:“身子不太舒服,急着要雪参救命。”
“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方甜拉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我这边还没来得及答话,白乐就赶紧凑了过来,满面笑容,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对方甜说道:“他伤到了肺,普通药材医治不好,非得这样的天灵地宝才管用。方姑娘,你是金玉堂的?我姓白……”
“离我远点。”方甜也不知道白乐是谁,只看着对方一脸猥琐,又故意套近乎,便多了几分厌恶,皱着眉头说道:“我在问他,又没有问你,你多什么嘴?”
“方姑娘,我只是看老兄言语不便,这才替他答话……”
方甜脸上没好气,我喘了几口气,只怕方甜再说什么难听话,赶紧拉住她,顺势说道:“只是百草园……百草园的少东家……帮过我的忙……”
我开了口,方甜就没再多说什么,只不过也不搭理白乐。她知道我伤到了肺,伤的还不清,顿时无心久留。
“等会,我去跟至宝斋的结了账,立刻就带你走,寻个好大夫,好好用这株宝药治你的伤。”
“大夫是现成的……就在河滩北边,大约三四天的路……”
“你歇歇,歇歇。”方甜看我说话都费劲,一下子就难受了,轻轻抚着我的背:“我叫你留在金玉堂,你就是倔,一个人出来闯荡,弄成这样……等治好了伤,你哪儿也别去,跟我回金玉堂。”
我嘴上说不出话,可心里却流淌着一股融融的暖意,方甜不会作假,她既这么说了,就是真心实意的。
无论怎么样,这个世上,总还有人惦念着我。
我们俩说话时,冯掌柜就把大桌上最后一件货拿了过来。货物装在一只小盒子里,这也是至宝斋的规矩,不到叫卖时,盒子里的货就不露面。
“各位都是至宝斋的老主顾,也知道至宝斋的规矩,好货,都是最后压轴的。”冯掌柜托着木箱子,笑着说道:“大伙儿想想,五千大洋的雪参,今儿个都没能压轴,这件压轴货,该有多金贵?”
我靠着座椅,没有一点力气了,但冯掌柜的话,说的却有道理。这株三百年才长出的雪参,今天都不算压轴的货,那么压轴的货,必然是件至宝。
我是这么想的,别人多半也是这么想的,冯掌柜的话一说出口,周围交头接耳的人立刻安静下来,伸长了脖子朝冯掌柜看,都想看看这件压轴的货,究竟是什么东西。
众人越是想看,冯掌柜就越是吊大家的胃口。说来说去,有人不耐烦了,在下头喊道:“冯掌柜,你这么着有意思么?明知道大伙儿都想看,还在这里磨叽。”
“好好好,不磨叽,不磨叽。”冯掌柜一笑,随即就收敛笑容,慢慢打开木盒子的盒盖,说道:“诸位多半都是混江湖的,这件货,估摸着很多人都听说过,大伙儿上眼!”
冯掌柜小心翼翼的把木盒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托在掌心,举到自己额头处,慢慢转着身子,好让四面八方的客人都看清楚手心里的东西。
这一瞬间,我的眼神停滞了,原本无精打采,可看到冯掌柜手里托着的东西,一下子从座椅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