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说话,青萝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在冬夜的月光下相互对视。平时,我并没有仔细回想过一些事情,等出了事之后,我的脑子就停不下来,不由自主把认识青萝之后的那些点点滴滴,全部回忆了一遍。
可我回忆不出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她操持家务,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没做过出格的事,也没说过出格的话。
但今天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得弄个水落石出。因为那个老道士还说过,我家里的“妖”,要么就是我的贵人,要么就是我的克星。
“青萝,这么长时间了,我是什么脾气为人,你大概知道。”我打破了沉默,对青萝说道:“有什么事,你还是跟我交个底。”
青萝低下头,仿佛不敢直视我的目光,她越是这样,越让我觉得事出有因。
刘二叔家的羊圈出事,我并没有亲眼目睹,然而,我却能想象到那一幕:静谧的深夜,趁着所有人都在熟睡之际,青萝悄悄的起身,来到羊圈,一口咬断了小羊的脖子,贪婪的吸着热腾腾的羊血……
就如刘二婶堵门叫骂时所说的,家里有一个吸血不眨眼睛的妖怪……
“青萝!”我看着青萝一直都不说话,不由的加重了语气。
就这么两个字,把青萝吓了一跳,我能看出来,她此刻的惊惧,并不是伪装出来的。在我的印象里,青萝一直都胆小,柔弱,即便是跟陌生人说句话,也会脸红。
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深更半夜的偷跑到别人家的羊圈里去杀羊吸血?青萝应该不是那种偷偷摸摸的人,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在雪地里留下那么明显的脚印,让人一路追到家里。若是老手,肯定要想方设法将所有痕迹抹去。
我心中,浮现出一片浓浓的疑云。
“青萝,当时我刚刚遇到你时,恰逢师门有变,师傅亡故了,家园被毁,我无处可去。鱼伯那时候把你送到我跟前,我还只当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敢逗留。到了后来,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所以才慢慢放下了所有戒心。可为什么会这样?即便事出有因,你也要给我一句实话啊。”
“我没有什么欺瞒你,更……更不会害你……你莫要疑心我就好……”
“现在不是我疑心不疑心,事情已经出了。”我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晕,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怎么样,以后是无法再在这个小村立足了。刘二婶那张嘴,用不了两天,就会添油加醋的把事情捅出去,弄的人尽皆知,我不愿被人背后戳脊梁骨。
“十三。”青萝的身子本来在轻轻的打颤,但渐渐的,她好像平静了下来,拿了一块布巾沾水,仔细把嘴角的污垢擦掉,说道:“我敢起誓,我没有丝毫要害你的心,有些事,若你真想知道,容我想一想,等到天亮时再告诉你,成么?”
我虽然心急如焚,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青萝此刻的样子,我的心又软了。
“好,既然你要想一想,那就想,但等到天亮,望你……望你别再寻找什么借口了。”
“不会,真的不会……”
我转身回到自己屋里,心中已然盘算好了,小村以后无法立足,等到天亮之后,青萝把事情说了,我再决定还要不要带着她一起走。
我的衣服行李不多,一个包袱就能收拾起来,别的粗笨家具,就弃之不带。尽管青萝跟我说的斩钉截铁,可我一直都在回想着那个老道士的话。
她是我的贵人?还是我的克星?
收拾好行李,我把身边剩余的一点钱都聚拢起来,数了数,钱不多,不过按市价买一头公羊是足够了。我装好钱,打算去刘二叔家里,把人家的羊给赔了。
我从卧房出来时,看到青萝坐在自己的屋里,愣愣的出神。
雪后的天,清冷清冷的,我打开院门,正要朝外走,立刻看见家门外蹲着几个人。
冷不丁的看到家门口蹲着人,就把我吓了一跳。不过,目光一转,我看见蹲在门口的是刘二叔一家四口。
我暗自叹了口气,刘二叔心肠还算好,人也和善,只不过在家里不当家,什么事都是二婶说了算的。二婶竟然真怕我跑了,一家人守在这儿。
“刘二叔,我这里有点钱,你数一数,大概够赔你家那只羊的。”我刚把钱袋取下来,又感觉自己说的不妥,这么说,不就明摆着承认事情跟我有关系?所以我赶紧转开话锋,说道:“事还没有弄清楚,只是乡里乡亲的,你儿子又等着攒钱娶媳妇,我把这只羊先赔了……”
我说了这么多,可刘二叔一家人蹲在地上不回话。我蹲下身子,又冲着刘二婶说道:“羊钱我赔,一文不少,钱在这儿,你拿去数数。天寒地冻的,回家去吧,真叫人看到你们堵了我家门口,人家指不定还要说啥。走吧,别在这儿蹲着了。”
我是真怕了刘二婶那张嘴巴,可怎么说,人家连头都不抬。渐渐的,我就感觉有些不对路,赶紧拍了拍刘二叔。
“二叔,别在这儿蹲着了。”
我又拍又晃,刘二叔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木愣愣的说道:“可不是……可不是我们一家在外面蹲着……”
“什么?”
“蹲着的人,多了……”
我的头皮一麻,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从刘二叔和二婶之间挤出去,跨过门槛伸头朝外看了看。
雪地映着月光,一片白亮,在我伸出头的一刻,就看见院子外的墙根,蹲着一排人。一个挨着一个,面朝里蹲着,脸冲着墙。这些人蹲的整整齐齐,也不说话,万籁俱静,只有这些人无声无息的蹲在我家墙外,着实让人有些害怕。
我又看了两眼,就分辨出来,这些人都是村里的人。
小村很小,原本就五六十户人家,又搬走了一大半,如今只剩下十几户,四五十口人。现在天还没亮,村里这四五十口人竟然全都来了,都蹲在我家的院墙脚下。
“这是要干什么?”我吃了一惊,一眼看见小村的村长蹲在院门旁边的墙根下面,我跟村长还算是比较熟,当时就是托他出面,把这个荒芜空旷的小院给盘了下来。村长那人是很公道的,也好说话,我赶紧就要去扶他:“村长……”
但我的手还没碰到村长的胳膊,一下停在了中途。
这事儿肯定不对!我不相信一村子的人会无缘无故的蹲在外面,别说刘二叔家的羊圈里死了一只羊,哪怕一羊圈的羊都死了,也犯不上这样。
村长面朝着墙,蹲的一丝不苟,也不回我的话。我开始迟疑,一步一步的朝后退,直接退到了院子里。这么多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可我的心越来越慌,直接回屋拿起收拾好的包袱,又喊了青萝一声。
“不对头了!走!先走了再说!”我也顾不上那么多废话,赶紧帮着青萝把能带的东西收拢起来。青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我神情焦急,也就没敢多嘴。
我带着青萝又回到院门这边,顺手把赔羊的钱袋塞到了刘二叔怀里。他们一家四口还在门槛处蹲着,没有让路的意思,我没办法,只能拉着青萝硬挤出来。
“咱们要去……要去哪儿?”
“先别问了,不管去哪儿,都不能留在这儿!”
我拉着青萝,踩着厚厚的积雪,直奔出村的那条小路。大河现在已经封河了,那条停在岸边的小破船也带不走,只不过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咯吱……咯吱……
我和青萝刚甩开脚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回过头看看,脑袋立刻又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