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河童拖走了?”我皱了皱眉头,接着问道:“有人看见的?”
“跟他一起下河的人……看到了……”
住在河滩附近的人,都听过很多关于大河里的各种传闻,那些传闻不敢说都是假的,却也不敢说都是真的。
民间传说里的河童,其实就是死在河里的小孩子所化的。这些孩子死的时候年龄小,还不知道是非善恶,它们也不会故意害人,只是顽皮而已。但河童顽皮,把人拖到河里,是会出人命的。
关于河童的传说,林林总总,我以前问过师傅,师傅说,那多半都是以讹传讹的谣言,至少他漂流在大河里半辈子,从来没见过什么河童。
我疑心这女人的丈夫是因为别的意外落水了,同行的人慌乱之下信口胡说。我抬头看看天色,夕阳只剩下最后一缕余辉,一般来讲,我们捞尸人很少会在夜间下河捞喜,可看着那女人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的心就软了。
“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跨过浅水,翻身跳上四羊船,对那女人说道:“我在四处看看,如果能见到你男人,会带他回来。”
“他……他还能活吗……”
“这个谁也说不准。”我暗自叹了口气,一个人被顺水冲下来十多里地,如果不是那种水性通神的人,就很难幸免。可我又不愿意直言不讳的说出来,所以敷衍了两句。
穿着碎花夹袄的女人抱着孩子,在岸边等,我趁着太阳还没有彻底落山的机会,驾驭四羊船回到河道。按照我的经验和判断,落水的男人这时候已经被带到下游去了,我只能到前面水流更缓慢的河湾,去看看尸体会不会滞留在河湾那边。
捞尸的时候,船不能走的太快,否则就会遗漏线索,我慢慢的驾着船,走了大概四五里,挂在船头的那口破破烂烂的小铜钟,突然嗡的响了一下。
我跟着师傅学艺这么久,对四羊船上的小铜钟其实没有怎么在意过,所谓的打金钟,就是个师门流传下来的老黄历,我不认为小铜钟有什么真正的用处。等到这口小铜钟突然自己响了一声的时候,我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天色昏昏沉沉的,我暂时也分辨不出,到底不对劲儿在哪儿。我回头朝四周看了一眼,猛然间,我看见有一团小小的影子,刚刚从水中悄悄的爬上四羊船。
一时之间,我没看出来那团小小的影子是什么,下意识的抓起身边的一根船篙,横抡了过去。那团小小的影子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却灵活的无以复加,轻轻一闪,就闪到一旁,趴在船舷上,死死的盯着我。
这一瞬间,我的头皮麻了,满脑子都是不可思议。我看到,这团小影子,竟然是托我下河捞尸那个女人怀里抱的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脑子顿时就晕了,转不过弯来。这孩子看着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可是在河面上如履平地,翻身上船,闪躲船篙,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迟滞。
糟了!
我的脑子乱了一下,随即就闪过一个念头,事有反常即为妖,今天这件事,肯定不对路!
“你船上这口铜钟,是打金钟一门的定魂钟,我倒没有看错,你果然就是打金钟一门的传人,付千灯的徒弟。”
就在我紧张注视着那个趴在船舷上的小孩儿时,船尾冷不防传来了一道声音。那声音钻入耳朵之后,我立刻就分辨出来,这是那个穿着碎花夹袄的女人的声音。
唰!!!
声音还没有完全消失,那个女人就从船尾嗖的翻到了船上。她跟船舷上面的小孩儿一样,浑身上下透湿,在船上站稳脚跟,女人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水渍,冲着我嫣然一笑。
“你是谁!?”我完全可以确定,今天是糟道儿了,这女人很会演戏,装的可怜吧唧,骗我下河,拿脚后跟想想就知道,她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可惜我经验太少,分辨不出这些魑魅魍魉的手段。
“小弟,干嘛横眉竖眼的?”这女人抹掉脸上的水渍之后,竟然大模大样的在船上坐下来,随手脱掉自己的外衣,卷起来拧干,一边拧衣服,一边对我说道:“你问我是谁,我也不瞒你,大河口的花家,有没有听说过?”
一听见大河口的苏家,我的脑袋就大了一圈,只觉得头晕目眩。
我不是跑河滩混江湖的草莽,但大河滩上的江湖事,多少还听说过一些。河滩的豪门大户有很多,而大河口的花家,是其中故事最多的一家。
这个家族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女人主事,不知道是家里风水所致,还是有其他原因,花家嫡出的后代,全都是女性。花家每过几年,就会招几个赘婿上门,这些赘婿倒插门以后,什么事都做不了主,纯粹是替花家传宗接代的。
同样,花家每过几年,就会把家族里头到了年龄的姑娘给嫁出去,听说,很早以前,花家嫁女一般是嫁到比较近的地方,而且基本都嫁给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花家的姑娘,是出名的好看,模样俊俏,而且会说话,会办事,很讨人喜欢。
然而,花家的姑娘都有个共性,那就是克夫。嫁到婆家两三年,丈夫就要死,哪怕身体再好,家世再好,也从来没有避免过。久而久之,花家女人克夫的传闻,就渐渐流传开来,河滩本地的家族门阀,视花家如猛虎,都不敢与其联姻。到了后来,花家再嫁姑娘,就要嫁到很远的地方去,却依然保持着克夫的传统。
丈夫一死,花家嫁过去的媳妇基本都会带一份家产重新回到大河滩,偌大的花家,一半儿人都是寡妇。所以,河滩的江湖人背地里谈论花家时,就会称呼花寡妇。
花家人的水性特别的好,那种好是天生的,有人说,花家是鲤鱼精转世,每个花家人都长着鱼鳃,可以在水下一炷香的时间都不用换气。
我只觉得腿肚子有点发软,花家的传闻,我听过很多,可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也正是因为这样,整个花家都被笼罩在一层神秘的面纱中,外人难窥其底细。
但有一点,谁也不会否认,花家的寡妇,很难对付,虽然只是一群女流之辈,但很多一脸胡子的江湖草莽,遇见花家人也会绕着走。
“大河口的花家,我听说过。”我的腿肚子发软,却不能表露出来,要是现在自己畏畏缩缩,心惊胆战,那就等于被对方死死的捏在手里,一点主动都没有,我强自镇定,紧紧握着手中的船篙,又偷偷看看身后的一柄鱼叉,说道:“我们捞尸的,跟花家没什么来往。”
“小弟,瞧你这话说的。”花寡妇拧干了外衣,随手抖了抖,抬眼看看我,说道:“什么有来往没来往的,大家都在大河滩,就是一家人,以前没来往,现在来往来往,不就行了?”
“天已经黑了,我得收船了。”
“小弟,莫急着收船,你没瞧见,我这全身都沾了水,要收船,也得等我把衣服给拧干啊。”花寡妇不愧是过来人,一点都不觉得害臊,拧干外衣之后,又脱下身上的小衣拧水。
“你干什么!?”
“衣服湿了水,穿着不舒服,拧拧水啊。”花寡妇就穿了一件肚兜,拧着衣服的水,抬头抛了个媚眼过来,说道:“小弟,你多大岁数了?有没有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