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消失显然对于濯言影响很大,她整个人仿佛融化了一般,缩在重新变得短小的影子下。
日头从斜空消失,现在的光芒都是从头顶蓝天直接散射下来的,几乎没有什么影子。也许这就是她难受的原因。
濯言一只手捏着蔺幽文的衣角,嘴唇苍白发黄,满脸灰暗,上气不接下气道:“小蔺……快……好难受。”
蔺幽文赶紧掏出一块明亮阵石,又掏出一块长布遮在濯言上方,替她在布下强行弄出一道人造影子来。
“你这是怎么了?平常晚上也没见你这么狼狈啊。”
濯言虚弱地道:“说明是真的不对,那不是单纯的障眼法或是其他什么东西,那就是要把天空替代掉的蓝云。”
她吃力地伸出手,指了指夕鵩父亲的方向,双目失神闭起,浑身打着寒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夕鵩似乎回了点精神,哑声道:“是、是父亲,他全会了,全毁了。”
蔺幽文皱眉道:“什么全会了?”
老前辈却已惊呼道:“难道说是四时歌?他刚刚唱的是四时歌?!”
一阵冷风刮过,躺在地上昏去多时的夕鵩父亲忽然被翻到了正面。但见他双目闭起,嘴唇抿上,面容恬静安详,好似熟睡一般,完全没有察觉到天空上的异状。
司空临笑了笑,看起来却没有什么笑意:“前辈,你知道四时歌完整使出来是什么效果?”
老前辈怯怯道:“我、我也是猜的。你看,他刚刚唱歌就是莫名奇妙嘛。”
夕鵩怔怔地望着他父亲的面容,忽然大叫道:“不对!”
蔺幽文差点被吓了一跳:“什么不对?是你父亲换人了?”她的声音也骤然提了起来。
夕鵩拼命摇头,忽然又变了脸色,不停冷笑:“不……是他刚才交代我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的,他甚至还和我演了一场戏,痛诉他到现在有多苦有多隐忍,现在才发现这一切对不起我。叫我以保命为重,既然和阿文你关系还可以,就把知道得都告诉你,来换全自己性命!”
司空临看着他道:“那不就是叫你拖延时间吗?”
夕鵩抿着嘴道:“可他现在已经死了。”
说着,蔺幽文已经提着薤露向夕鵩父亲逼近,濯言虚弱,现在只有老前辈一人对其放着威压,效果自然要打些折扣。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在夕鵩父亲腹部双手,天灵盖上各开了一个血洞,再大胆将其眼皮扒开,但见他胸口缓慢起伏,呼息绵长自在,但是眼珠已经因为威压凸出,涣散的瞳孔没有聚焦地望着她,弯起的嘴角似是在嘲弄她。
他看起来又死又活!?
蔺幽文转过头道:“老前辈,你威压太大弄死他了?”
老前辈委屈道:“他没死啊,没看到各种体征都很好吗?”
蔺幽文无语道:“瞳孔都散了,神识都没有啦。”
老前辈道:“神识没了?你怎么知道的啊。”一阵冷风吹到蔺幽文身边,显然他也亲自下来查看情况了。
蔺幽文撇了撇嘴道:“因为他脉门里没有灵力出来啊。你小心点,威压先别收,万一是诈死。”
天空还在变蓝,头顶上方已经没有了白色的云。
老前辈着急地道:“那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地底下其实还是有他改造过的吸取神识的阵法?让他金蝉脱壳了?”
蔺幽文冷冷道:“那样肯定有灵力波动,你不可能没发现的。他就是这样死了。哦,不对,我猜他是早就死了,只不过分出一缕灵力过来附在了脑子上,现在灵力自然消褪,他就自然无声息地死了。”
司空临道皱眉道:“这下该怎么办,天上的蓝云我们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啊。”
蔺幽文冷笑道:“怪不得他絮絮叨叨和我们解密老半天沈家疑云,原来是根本没说到重点啊。”
司空临苦笑道:“也许我们不该听他说话,让他拖延到时间的。”
蔺幽文挥了挥袖子,看了一眼若莹:“不听也没用。他办这事肯定胸有成竹,弄出蓝云的阵法我们必定一时半会找不到的。更说不定这不是阵法,只是单纯的功法,他躲在背后放呢。”
她想了许多方案,都觉得不是十分靠谱,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蓝云“吞没”天空的步伐停下,而老前辈的凉风已经经过实验,根本起不到效果!
蔺幽文干脆道:“你把我送上天吧,既然上面有紫气,雷电很可能能将这蓝云直接劈掉。”
蓝云的速度却在此时变得更快,转瞬间已经到了江水边,就算以老前辈元婴期的感官来看,依旧只是一瞬时间。
这蓝云根本不像是普通元婴修士所能搞出来的,也不知道夕鵩父亲在各地搜刮到了多少邪术,这些邪术是不是也像对付蔺幽文一样得来的呢。
老前辈来不及多说什么,直接在蔺幽文面前挥起一抹细小旋风,仿佛一根瘦长旋转的筷子,笔直连接天迹。
这根“筷子”中的风稠密又迅速,却离奇地没有扩散到外面,竖在蔺幽文身前,只不过让她袖袍鼓动,发丝胡乱飞舞。
蔺幽文却立即明白了老前辈的意思,手中电花闪光,两掌之间猛地爆出一声震响,雷电就已乘风飞跃上青天!
“轰!”
但见旋风急转,雷电被搅为电丝,浑浑乱乱炽亮照热急风!雷光清晰地映出风旋转的轨迹,一路上达天空,不断爆出剧烈响声!
“雷风相薄?”
雷光映亮了蔺幽文的双眼,从雷风柱里收回手,抬头所见只有雷光在风柱里来回攒动,仿佛巨兽乍醒睁开眼射出的目光,在半空发出低沉却又猛烈的声音,不断回荡。
“噼啪……”
一片炽白光芒上,天“下”的蓝天似乎裂了一道口子,撕碎露出了更上方的白云。
老前辈高呼道:“有用了?!”
蔺幽文皱着眉道:“不好说啊。”
“兹兹……兹兹……兹…………”
风旋转得更急,雷光跃腾不迭,蓝天散开水珠,爆出火花,却又闭上云气,落下凝水,不一会又聚合在更上方,遮住了真的天空,遥遥避开雷风柱。
濯言虚弱地道:“……似乎不太行。”
司空临思索着道:“是不是雷风太小了?能不能拉开移动?”
雷风尝试晃动了两下,却不能得行。
老前辈着急道:“动不了,一点都动不了。感觉不到这人弄的阵法在哪,思索不出这人弄的什么邪术?完了呀!”蔺幽文总算知道老前辈的心魔是怎么这么严重的了,他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差!
司空临看着四周道:“没办法,你先挺住吧。”说着,他又蹲下身,左左右右轻轻扇起了若莹的脸。
天空碧净,除了房屋废墟和不断发出震响的雷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与安宁。他们几个人却神色惶惶,紧张兮兮,匆匆忙忙的行事让他们看起来简直有些滑稽可笑。
若莹满面血污,浑身大大小小都是伤口,晕在那里无论灌多少灵力都醒不了。
蔺幽文面色沉沉,忽然道:“实在不行就把他杀了,然后再用抽神识的阵法,让他在火云待着和我们讲话吧?”
司空临道:“这能行吗?火云现在已经几乎被蓝云给逼退不见了,我们怎么去找寻他?”
蔺幽文快速地道:“直接上火霾山,那里如果还有残留的云气,那就应该还有办法。我们分头行动。”
说着,他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一共分成两队,老前辈自控制着雷风柱和司空临上火霾山,蔺幽文则带着夕鵩和濯言在塔楼前等候。
山前的石阶依旧滚烫如烧,老前辈却已放开了全部修为,在司空临身边吹起薄薄一层冰霜,让他无碍登上山道。
司空临一路看去,只见山路崎岖,两边的石块隐隐泛着热光,并不像普通石头一样钝粗,尖角向上捏起呈流线形,远远看起就像是一团团灰色的火苗。
雷风柱已经留在山脚口,老前辈低声对着他道:“我们慢一些走。”
司空临不解道:“老前辈,你一瞬间就可以上去吧,你分出一丝神识带着冰霜护着我就行,不要等我一起。”
老前辈委委屈屈道:“我也不想啊。可是我现在没有形体,去这种神识集结的结合体附近很危险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吸进去。我需要介质在旁边。”
他用风吹了吹司空临腰间的玉佩。
司空临笑道:“那你直接送我上去不就好了?何必这样爬山?”
老前辈沉默了一下,道:“因为办不到。山里被道祖直接下过术法,我的修为起不到全部效果。”
他用风晃了晃旁边怪异的石头,但听“噗”的一声响,石头忽然炸开变成碎屑,司空临刚一眨眼,又闻“嗖”声窜过耳边,石头陡然之间似是从天上落下,完好无损地落在原地,表面依旧像火苗一样拔尖分缕,直烧天空。
司空临好奇道:“这是什么原理?”
老前辈叹气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再看看天空。”
司空临抬头望去,却在突然之间看到了太阳,它竟然还好好地挂在前方天际边,周围飘着稀薄的红云,眼看着就要投入地面的怀抱之中。
他惊奇道:“那是前方未被蓝云吞噬的地方吗?”
老前辈犹豫着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蓝云应该还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历害。嗯,应该没有。”
他们不一会便来到了山顶,这里并没有变冷,反而更加闷热起来,蓝色的天空和鲜艳的红云在他们头顶分明割开,司空临几乎能听到天空交接处发出的“兹兹”声,那是本来的天空在拼命抵抗蓝云的扩张!
老前辈轻声道:“往前去点,到火云里去,看看有没有人。”
司空临点点头,大踏步跨过天上的分界线,火云顿时笼罩过头顶,压下一片暖热又焦灼的热流——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司空临屏息凝神,耳边刚响起喧哗吵闹声,一堆人倏然冲破他的视线,密密麻麻仿佛将他围在了中圈!
这群人不约而同停下议论,停下来转头看向他。
司空临面对无数的目光,坦然自若地笑了笑,道:“太好了,人都还在。”
老前辈更是感动得几乎快哭了出来:“还好,还好!火云还在生效!”
一个彪型大汉拨开人群,他穿着一身厨子衣服,眼睛来来回回打量着司空临,拧着眉毛粗声道:“你不就是上次那个小子吗?”
议论声音再次响起,人群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眼神怀疑,表情惊慌。
司空临退后一步,人群倏然消失,他前进一步,人群围圈而来,他来来回回走动,仿佛是在确认一般,越走越兴奋,越走越雀跃。
他大声对着老前辈道:“至少镇里的阵法并未被沈家和夕鵩父亲完全破坏掉。这两帮人的阵法看起来确实不如若莹的扎实!”
夕鵩父亲的阵法暂且不谈,沈家在这里画出的阵法与若莹本身的阵法本就撞了类型,虽然沈家是想抽出妖气,但是原理应该是有部分相同的,那么阵法构造应该也会有部分相同。现在琉瑜这些“亡魂”还在,说明若莹阵法还在起效,并没有被沈家的消抹掉,这至少能够说明,若莹的理论实力确实在沈家之上!
老前辈却看着火云,喃喃自语道:“雷风相薄,水火,下一句是什么来着?四时歌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