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气?”
司空临边扛起昏沉不醒的柴相助一边肩膀,边疑惑地看着走在前面领路的蔺幽文。明明周边夜色幽黑,只能勉强看清灯照着的脚下路,他的笑容却还是依旧明亮焕彩,仿佛都能照穿夜色,让人心里感觉踏实不少。
“是啊。”蔺幽文打着绿珠走在最前方,听到司空临问的话,不由撇了撇嘴,“就是之前眠烛和矿山那些黑紫气团,我不是说感觉像是妖气嘛。”
司空临两眼弯弯道:“我的意思是,俞家门口就有这些妖气?”
蔺幽文随便踢走一只胆大窜过来的老鼠,叹着气道:
“没错。要不然我的《流电》术法怎么会突然这么猛。虽然我最近修为经过这么多实战经验,确实突飞猛进,但还是没有这么厉害呀。我只用了一点点灵力,就迸出那么多电花,再差一点就直接窜到俞师兄家里面去啦。”
柴相顾听得茫然无语,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听到蔺幽文最后一句却不由来了精神,猛地大声道:“好,就应该烧到他们家里去,给这帮孬货一个好看!”
司空临笑咪咪道:“柴道友怎么戾气这么重呀,难道俞家怎么得罪你了吗,只不过是不认识你而已,不用这样吧。”
“你……”柴相顾憋得满脸通红,似是想回骂过去,却又顾忌着柴相助而不敢动弹。
好在客栈已经近在眼前,舒适的床铺和香喷喷的菜品马上就会呈献而上,柴相顾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眼皮沉重,整个人就仿佛已经泡在了热水里,边洗个好澡,边慢慢睡觉。
只是大哥还在昏迷,他的身体状况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所以他只能强行咬着牙,压抑着风餐露宿三年多的痛苦,尖利地道:“我腰上还有一块玉佩,麻烦两位就拿这块玉佩典给客店老板,给大哥安排一间上房!”
蔺幽文道:“哦。”
这是一家不大的客栈,看起来拢共就只有两层,一楼随便摆着几张糊着厚厚黑油的桌子,两个小二正挂着巾帕靠在桌面上睡觉。
柜台后的店掌柜看到他们进入,似乎也没有什么惊讶,他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柴相助,随意道:”几个人?“
司空临微微一笑道:“四间上房。”
“没有,我们的房间不分什么级别,你要是问,那就都是上房。现在这个点,当然就只剩两间了。”
掌柜就连眼皮都再没抬一下,单手撑着头,仿佛就快要睡着。
柴相顾隔着大哥的身子,恶狠狠地瞪了司空临一眼,开口道:“就一间!我这个玉佩够不够一晚上!”
掌柜百般聊赖地瞅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司空临却似乎想到什么一般,抢先道:“一间要多少钱?”
“十个下品,我们这里是修士开的,不收金子银子。”
司空林笑道:“那就一间,我们先要个十天,可以吗?”
掌柜无所谓道:“当然。”
蔺幽文看着柴相顾腰上的玉佩,眼珠转了转,冲司空临比了一个了然的手势,赶紧上前将灵石交给了掌柜。
“我……”柴相顾咬着牙,脸颊似乎有些发红,却低下了头,紧紧抿着嘴唇不再说话。
他们三个便在如此尴尬的气氛中,将柴相助搬进了破旧发酸的房间。
“你们……”
这间房间并不大,里面的气味也不是十分好闻。柴相顾脸颊发红,屏着呼吸,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在气其他什么,看起来闷闷不乐,道:“我把玉佩抵给你们吧。”
他猛地解下玉佩绳子,扔到了桌子上,劈里啪啦一连串道:“是不是这块玉佩质地很差,店老板不会收?那就算我欠你们人情吧!就拿这破玉佩做抵消!”
司空临看了一眼玉佩,笑了笑道:“当然不是。只是这块玉佩似乎和令兄的病情有点关系,现在还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当出去。”
柴相顾狐疑道:“什么关系?”
蔺幽文一把拉开椅子坐下,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灯烛照耀下,只见质地莹润的玉佩上雕琢着精细美丽的松柏,上面的针叶根根分明,树枝也仿佛拗成一个十分奇怪的姿态,却意外显得灵动有神。
只是在松树最上方,原来绿油油的针叶上突兀地沁出了一抹黑紫色,仿佛玉佩里面裹着墨袋,现在不慎从里面渗出来了一样,看起来十分突兀难受,让人忍不禁就像伸出手指把这块“脏污”擦掉。
柴相顾惊讶地道:“这是什么?”
蔺幽文眯着眼睛,坐姿随随便便,张口就来,道:“这是妖气。”
司空临却似是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微笑道:“柴道友,这块玉佩是什么来头,能说一下吗?”
柴相顾张了张嘴,似是想问问题,却还是强行压下疑惑,低声道:“是……是家师给的。你们两个应该能看出,我们千魄门现在已经式微,虽然还有些家底,却已是入不敷出,几乎就快要解散了。”
“我和哥哥就是门派里最后能招得到的小辈了。我们都是普通人家出生,没有什么法宝积蓄,师父派我和哥哥出门,怕我们没有东西压身子,就从箱子底下翻出了这块玉佩,说是戴着也体面些。”
“本来说好这块玉佩是哥哥来戴,但是最后他还是让给了我,说是我相貌好一些,戴着能显得人更精神一些。”
蔺幽文眼波转动,道:“这么说来,这玉佩是贵门以前传下来的老事物喽?”
柴相顾看着蔺幽文白皙的脸颊,不知为何,在陈旧稀烂的房间四壁衬托下,她的五官被微暗蜡烛照得既清新又艳丽,看起来更加动人了。
柴相顾楞了楞,支支吾吾道:“差不多……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几乎把他自己也给吓了一跳,急促道:“到你们说妖气了,究竟怎么回事,妖气不是早就没了吗?”
蔺幽文皱了皱脸,对司空临道:“师兄你来和柴道友说吧。”
司空临灿烂一笑道:“我一个人也解释不清呀。”
…………
天明。
赶在第一缕太阳照射之前,趁着黎明还在投下昏暗之时,蔺幽文和司空临就已淌着露水,匆匆回到了俞家里面。
没有人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询问柴相助究竟是谁,俞家的所有人突然之间就好似对什么都冷漠不感兴趣了一般,只是给他们两个开了门,就再也没管事了。
也许地上还爬着虫子,也许角落边还藏着老鼠,只是在破晓前的这一刻,俞家家中似乎什么脏东西都没有,在黑暗下都显得那么清新逸然,仿佛朝气正在蓄势待发,马上就要迸发而出。
他们在进门时曾在门边上匆匆一瞥,朦朦胧胧的灯光角落最先边,似乎立着几块高大不一的石碑,就仿佛是俞家的侍卫,在暗角注视着每一位来宾。
有人在花园边角匆匆走过,似乎是昨天那位接送俞有鸣的女侍从。
蔺幽文站在芬芳花园正中,闻着浸着露水而更加浓郁的花香,眯着眼睛望着微微白的天空,对司空临道:“是不是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呢?”
她说的自然就是妖气。
他们几乎研究了半晚上的玉佩,又仔细观察了柴相助的状态,大胆推测玉佩上的黑紫点就是因为碰到了妖气才出现的,这玉佩似乎是有什么特殊机制在里面,蔺幽文觉得有可能是开山破庙之前的产物,甚至有可能就是专门用来测试妖气浓度的法宝。
司空临伸了个懒腰,笑道:“俞家里面吗?不知道呀。要不然,师姐你随便使个术法试试?”
蔺幽文撇撇嘴道:“我才不要,万一真的把这里炸开来了怎么办。掌门不得骂死我。”
司空临莞尔一笑道:“是掌门骂,又不是祁长老骂,没事的。”
两人正随便说着话,还没来得及回房休息,院子里又一扇屋子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谢栖露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突然之间看到他们两个,不由“啊”了一声,道:“师姐师弟,你们去哪里啦?总算是回来啦,我半夜找你们找不到。”
蔺幽文皱着眉,疑惑道:“外面有动静,我们去看了。怎么啦阿露?”
谢栖露严肃道:“什么动静,我怎么没听到呀。算了先别说这个,俞师兄醒了!”
“醒了?”
俞有鸣确实醒了。
只不过他虽然醒着,却还是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两只手好似钢筋摆在躯干旁,两只腿好似木架直直瘫在床上,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僵硬的板子。
他好像就连眨眼都不能眨,只能大大瞪着眼睛,眼珠会随着蔺幽文几人进门而转动,却连眼泪水都冻在眼眶里,不能流出来。
“俞师兄怎么搞得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啊?”
谢栖露狠狠地皱了皱脸,一口气埋怨道:“不知道啊,昨天我本来也睡得好好的,那个负责来接人的女道友突然过来敲门找我,张口就说师兄醒了。我一过来就看到师兄是这副样子,还想问问她究竟什么情况,结果一转身,已经见不到她人了。我后面问那些值夜小厮,他们也都只是讪笑不语,匆匆走开。”
司空临冲着俞有鸣笑了笑,似乎是打了一个招呼,又转过身对着蔺幽文她们道:“我看俞师兄好像有自己神智的样子。说不定过一会他就能自己好一些?”
谢栖露愁眉苦脸,烦恼道:“希望吧。我这大半夜都没睡,俞家也没派个会医术的修士过来看看。我只能自己给俞师兄输了一点灵力,又给他喂了点糖水,但是也没见他有什么起色,只会楞楞地看着我。你们说师兄他该不会是傻了吧?这可怎么办好啊。”
蔺幽文拍了拍谢栖露的肩膀,也叹了一声气,道:“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吧。说不定俞师兄就是睡吐了,还没缓过来!”
“哥哥!”
突然,一声洪亮的哭喊声自外面院子里炸起,蔺幽文本想再说些什么,却骤然被这哭喊打断,脸色一沉,似是很不高兴。
她皱着眉,用力将窗户拉开一条缝,向外看了一眼,道:”哦,应该是俞师兄那三个弟弟妹妹来了。还有那两个接人的侍从,也护着弟弟妹妹过来了。真希望他们是找了大夫来个俞师兄看病的。”
只可惜事情并非她想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俞师兄的这三个弟弟妹妹显然没有带来医术高明的修士,只凭着自己高兴,踩着第一缕晨光前就已赶了过来,甚至就连探病的意识也没有,又已在门外开始大喊大叫了起来。
第一个迫不及待道:“哥哥,哥哥,我们来看你啦,你在里面醒了吗?”他应该是三个人里最大的那个。
第二个接口道:“你在里面能动吗?”这应该是看起来傻楞楞的中间那个。
最后一个颤声道:“你在里面还好吗?”这个清脆孩声便是他们的小妹了。
他们最后一齐大声,仿佛排练过许许多多遍一般,道:“我们能进来吗?”
蔺幽文眯着眼睛,不耐烦道:“想进来就进来,就不会好好问话,非要这么大声吗?”
司空临莞尔一笑道:“原来师兄名字里的有鸣指的是他三个弟弟妹妹一天到晚在他耳边鸣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