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脸老头瞪着深红的眼珠看着地上风墙刮过后残留的草屑痕迹,似是还未理解发生了什么,魁梧男子的气息却确确实实消失了。
司空临耸了耸肩,只得走到他身前,又将话重复一遍。
这次,血脸老头才转过了头:“我知道。”
他似是被这事吸引了注意力,绕开宋厌秽,直接往蔺幽文“晕倒”的地方走去。
司空临忍不住莞尔一笑,却假装惊讶道:“您这是怎么知道的?我看前面你和那个人打得很激烈啊!”
血脸老头却并未理睬,径直走到蔺幽文跟前,喃喃自语道:“是个血祭的好胚料,可惜了。”
司空临笑了笑,道:“这下洛山门那两个人都找齐啦。”
血脸老头点点头,收起拉在四周的红绳,吩咐道:“你把她带回营地吧。”他愣了一下,眼珠左右摇转似在思考,脚步一拧,好像又要回头找宋厌秽去了。
司空临却正在此时道:“祭司大人,我看地上这几具师兄姐的尸体是不是要处理一下?”
血脸老头道:“直接扔到洞里就好了。”
司空临眨了眨眼,却道:“扔在里面是不是有些浪费,我看他们血肉未凉,身上还冒着热气,可不可以也将他们也充作祭牲呢?”
血脸老头嘴角咧开,红脸上堆起的褶皱看起来像是更深的红线:“没用了,死人只能丢进洞里。”
司空临假装遗憾道:“那没办法了呀。”他跟着血脸老头向着全然无力,呆坐在地上的宋厌秽走去,一边嘴里大声喃喃道,“可惜我刚入教内,还未参加过仪式,不会祭祀。若是这些尸体和人能让我练下手就好了……”
血脸老头停下脚步,向他一看,摇了摇头道:“这里的阵法已经被破坏了,你练不了手。”
司空临点点头,道:“是呀。”
话音刚落,两人便走到了宋厌秽身前,血脸老头左右迷茫四顾,忽地“啊”了一声,又道:“我的谶片坏了。”
司空临道:“谶片?那是什么?”
血脸老头道:“那是能…”他的眼珠倏然一颤,止住了话语,再开口却换了个说法,“是祭祀阵法里的阵眼。”
“所以现在您也祭祀不了吗?”司空临问道。
血脸老头遗憾地看着宋厌秽,满脸的贪婪与渴望:“可惜了。”
司空临却笑道:“那这两个人正好等之后仪式开始,我正式入教了,再拿来给我练手吧。”
“咳。”远方传来一声轻咳,但见蔺幽文手指微动,从掌内滑下一个东西来,司空临眼神一转,便道:“那个洛山人好像有点动静,我去看看。”
他不等血脸老头点头,便匆忙赶到蔺幽文身边,一片浑暗的金属片正静静压在她手边草地上,司空临立即道:“祭司大人,你快来看看,这人手里掉的是不是谶片?”
血脸老头却已站到他俩身后,他默默地注视了金属片一会,道:“不是,但材料是一样的,这应该是这里阵法阵眼鼎的碎片,不应该只有这一片啊。”
司空临疑惑道:“那单这一片不能用吗?”
草丛忽地一动,但听“啵啰”几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蔺幽文腰间落到了草上。
那正是剩下的几片金属片,和手边的这块一样,都是这里小鼎碎裂后的碎片。
司空临道:“咦,这么多,大概都是那个鼎的碎片吧?不知道能不能再把它拼回去啊。”
他一块一块将碎片捡到手心,置到血脸老头面前,道:“祭司大人,你看这些足够拼吗?”
血脸老头愣了一下,似在思考,悠悠道:“看不出来,你直接把碎片拿给我仔细研究下吧。”
司空临笑了笑,将碎片从上方倒向老头伸出的手里,两片碎片却刚好擦过手落到了地上。他立即道:“哎呀,怎么掉了,实是我粗心了。”
血脸老头“唉”了一声,一只手平坦托着碎片,另一只手拄着拐杖颤抖着蹲下,眼珠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碎片看,似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腾出手去捞地上那两块碎片。
司空临瞬时贴心道:“我来帮你拿拐杖吧。”说着,他就一把将拐杖从老头手里拽出,拿双手托着,安静地立在一旁。
血脸老头没有什么反应,伸出左手轻轻捻起压在草上的金属碎片,光芒从上落下,照在上面泛出黑色光泽来。他深深呼吸了一下,还未来得及想自己应该怎么起身,忽见眼前红影一闪。
“呼~”
只见蔺幽文膝盖向上一顶,猛地摆起小腿,脚便迅疾往老头脸上招呼而去。老头原地愣了楞,鞋子却比反应还要快,忽地闪出微微红光,花纹发亮似烧灼飞起,一股气便从脚下带起向上一窜,脚底便顺力向后一撮,碎片犹自捏在手上晃了一下,他便已退后避过了蔺幽文的攻击。
司空临眼神流转,假意“啊”了一声,脚下似乎拌着蒜,跌跌撞撞,却往老头反方向而去,逐渐往蔺幽文头部靠近。
“她怎么醒了?”
蔺幽文双手不知何时突然贴在了身前,整个上半身僵在那里,眼睛紧闭,只是脚不停往四周乱蹬乱踏,做一个死命挣扎状,饶是动静巨大,但上半身位置却依然在原地纹丝不动。
血脸老头脸上肉突得凸起了一块,眼珠直楞往前看,似是又在考虑着要发动什么功法比较好。
司空临却道:“她这是犯了什么病了吗,其实我…我刚刚就是出其不意,捡起了地上一块金属碎片往她脑袋上砸了一下,才把她放倒的,会不会就是这个关系?我之前不敢说……”
血脸老头道:“还有一块?”
司空临皱了一下眉,似在思考,道:“是,应该就在她的手心吧,不然就是在她腰下。我砸了她脑袋后感觉她眼神有些古怪,不过之后她确实晕了过去,我就把碎片随手一扔了。”
“无妨,它无所谓活人死人。”老头脸上的鼓包凸起愈发快速,他又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道,“看着像是鼎里的皿魂入体了,但是这是什么原理呢,从来没听说过谶片敲人头会发生这种事。嗯,看这人现在表现,年纪虽小,意志倒是挺强,是不是我还得给她再来一下,加强一下力度呢。”
他弯下身,随着鞋上的红纹亮起,他的行动忽然变得灵巧起来,避开蔺幽文乱蹬的脚,一晃身便来到她的上半身前,将自己手上的碎片先轻轻放到了草丛一边。
他深红色的瞳孔盯着蔺幽文合在身前的手,对着自己道:“这些碎片都是空的,看来寄宿着皿魂的碎片应该在她手里。也好,皿魂未散,也省得我们到时候再重新唤它了。”
他将枯槁无肉的手伸向蔺幽文交叠合起洁白如玉的手,她虽然晕倒,可手指间却仍旧留有力道,老头只能一点点掰着她的手指,在下午的阳光下,他依稀可见其手下东西放出的光亮。
“是不是有点过于亮了?”他有些疑惑,却立马感觉到蔺幽文体内灵力波动,不断向手汇去,心中一急,生怕她是无意识汇动起的灵力把碎片炸了,脸上鼓包猛地向外一突,手立时用上力气,将蔺幽文的手彻底打开。
“嗯?”
白茫茫的闪光托着金辉散漫射向他深红的眼球,他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一看,发现蔺幽文忽也睁开了眼,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忽然也似变成了金色,黑色的瞳孔反射着金色的光芒,流溢满了她整个身子。血脸老头手陡然一放,下意识站起身,鞋上红纹闪烁,带着他就要往后窜跃。
“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金辉已耀眼蔓过半块空地,刺眼的光点带着一阵阵罡风往四下荡过,一个人影已从光内挺身而起,浑身光波闪耀!
老头脸色异变,右脚脚底刚往后撮过草地,左脚还未使动,那人影魁梧身子却已硬是从他和蔺幽文之间挤出,方形大脸和他的血脸贴在呼吸之间,满身虬结的肌肉推过他瘦弱骨瘦的身体。
他忽然间就和那魁梧男子脸对脸,贴了起来。
…………
“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皮毛离体声音骤然响起,魁梧男子一手紧紧纠缠着血脸老头,不让他使出一丝反抗功法,一手往上一贴,手指扣着老头的血脸表皮就狠狠往下一撕。
“啊,我的……!”老头痛苦地大喊起来,欲挣扎两下,鞋上的红色花纹如同火一般燃烧起来,一道棕色的血水从他的脸颊缓缓流下,盖过其上红色的刺青,露出他本来发棕的血肉来。
蔺幽文立即翻身坐起,掏出匕首飞速往老头两只脚上一扎一划,红色花纹一断,上面微微透出的红光便立即暗了下来。
魁梧男子却又从上抓住老头的头顶,五根指头狠狠一扣伸入头皮,手腕腕骨猛地一扭,欲从头顶将老者整张脸皮剥下。
司空临“啧”了一声,却对着老头挥舞起了拐杖,又是向内灌输灵力,又是学着老头的样子挥起,却怎么也驱使不出任何法术来,怎么用没有。
“我来吧。”蔺幽文已重新站起身,惨白的一张脸看上去似乎就快晕倒了,叹着气走到了司空临身旁,拍了拍他的肩,接过了拐杖,手臂高高扬起。
但见拐杖头在阳光下泛过木制油光,她的手狠狠向下一压,拐杖油光在空中滑出一道弧形轨迹,“咚”一声砸在了老头后脑上。
“咚!”
老头头一歪,身子绵软塌下,脑后蹭下一片头皮,人就已昏死了过去。
魁梧男子的五根手指还兀自抓在老头额上方,棕色的血水从那里不断溢出。
蔺幽文白着脸,虚弱地靠在拐杖上,道:“唉,拐杖确实还是得这样用。”
…………
“…这里原来的阵法就是用来吸取人神识,人脑袋砸在那块黑色的玉后,神识被吸出流过阵法,再转而流到小鼎里。”
“原来是这样,我打碎那个鼎后,里面确实蹦出来个白色烟状鬼脸,说不定就是人神魂聚集所成的怪物。”
下午的日光和缓地照在树冠上,在地上投出一片洒金碎锁阴影来。
蔺幽文并腿靠坐在树干边,两手托在膝盖上,一边静静的看着司空临说话。
一日以来,她杀了最起码有十个人,四下来回奔窜有五六个地方,又被天极门的青焰烧过两次,人已是精疲力竭,迈不开脚了,只能先坐在树下缓两口气再说。
她忽然又道:“那你和那个老头说的那些呢,什么用谶片砸了我脑袋,我那时那种反应都是随便装出来的,但确实和被谶片砸脑袋后的症状一样吗?”
司空临莞尔一笑,道:“那也是我顺着胡乱编的,我看这个邪教一切都透着古怪,随口便编了一套。那谶片也确实和那个小鼎是一个材料做的,我瞎蒙的话应该也不算错吧。”
蔺幽文沉思着点点头,烦闷地向空地中央的魁梧男子和蓝衣少女看了看,那两个人正在那说着什么话,蓝衣少女似是听到了什么很惊讶的事,脸白一阵青一阵。
蔺幽文眯了眯眼睛,又道:“那大个肯定知道这谶片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先前那血脸老头明明有罅隙可趁,他却偏偏要我瞄准老头眼里的谶片,而不去攻击脑袋。肯定有什么缘故在内。”
司空临眼神异样闪烁,忽然展颜一笑,看了一眼空地中央激烈谈话的两人,便拿过蔺幽文手边摆着的阵石,轻轻向内注入一点灵力,金光瞬时乍现溢出,似一张网一般裹住魁梧男子,将其送回了灵石里。
司空临笑了笑,道:“他们差不多该谈完了。”
蓝衣少女果然愣了愣,迷茫地望向树下两人,这才敛衣而起,慢慢走到两人跟前,恭身作揖,冲着蔺幽文礼貌地便行了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