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撞在朱红窗棂上发出碎响,周刺客的弯刀已经压进李宫女颈间三寸。
血珠顺着刀刃滚落,在青砖地上凝成冰晶。
喻浅垂在龙纹袖口下的手指微动,三日前冯侍郎呈奏边关军报时,袖口也沾着这样的靛蓝色颜料。
\"弓箭手就位!\"韩将军的吼声震得梁上积雪簌簌而落。
玄铁护腕撞在剑柄发出金石之声,那道靛蓝弧痕正对着周刺客眉心的刀疤。
他身后二十名金甲卫齐刷刷举起弩机,寒铁箭头却随着李宫女踉跄的脚步不断偏移。
赵谋士突然按住将军佩剑:\"那瓷瓶!\"他灰白胡须沾着冰碴,手指向宫女染血的衣襟。
靛蓝瓷瓶口隐约渗出黑雾,在雪光里如同某种活物般蠕动。
朝臣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半月前北疆驿站被毒雾笼罩,三十匹战马正是这般七窍流血而亡。
\"陛下三思!\"紫袍御史突然扑倒在蟠龙柱下,\"若让刺客携毒物出宫......\"
\"那就让毒雾炸开在这里?\"户部尚书揪着貂裘领子后退两步,撞翻了青铜暖炉。
炭火滚到喻浅脚边,映得她玄色龙袍上金线绣的凤凰似要振翅而起。
宫凛默不作声地挡在女帝与炭火之间,腰间那枚断痕参差的虎符,正与喻浅袖中半枚形成完整虎头。
周刺客突然嗤笑出声:\"都说女帝仁德,原来连个小宫女都......\"
\"放他们走。\"
喻浅带笑的声音惊得韩将军佩剑落地。
她越过满地凌乱箭矢走向殿门,凤凰金钗垂下的流苏扫过宫凛紧绷的下颌。
在距刺客五步之遥处驻足,亲手推开覆满积雪的雕花木门。
寒风卷着雪片扑进来,周刺客的翡翠扳指撞在刀柄上叮当作响。
李宫女浑身发抖,脖颈的血痕被冻成暗红冰棱。
喻浅恍若未觉地解下狐裘大氅扔过去:\"雪夜难行,这件裘衣赠你御寒。\"
\"陛下!\"韩将军额角青筋暴起,却被赵谋士死死拽住臂甲。
老谋士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女帝垂在身侧的左手——那根方才按过暗格的中指,正在龙纹刺绣遮掩下规律地屈伸。
宫凛的剑鞘无声地抵住殿柱某处机关。
周刺客狐疑地扫视忽然寂静的朝堂,拖着李宫女缓缓后退。
当他的皂靴踩上门槛积雪时,喻浅突然抚掌轻笑:\"且慢。\"她指尖拈着从狐裘领口摘下的东珠,随意抛向半空,\"这颗北海明珠,就当是换你怀里那瓶腌臜物。\"
瓷瓶落进雪堆的刹那,二十支弩箭破空声与机关启动声同时响起。
周刺客猛地把李宫女推向弩箭轨迹,自己却撞上了突然降下的玄铁栅栏。
靛蓝毒雾在栅栏缝隙炸开的瞬间,喻浅掷出的东珠正正嵌进机关凹槽。
\"接住她!\"
宫凛的喊声淹没在金属碰撞声中。
韩将军腾空跃起时,玄铁护腕上的靛蓝弧痕竟与栅栏花纹严丝合缝。
李宫女重重跌进将军怀里,手中却紧攥着不知何时多出的羊皮卷——那上边冯侍郎的字迹还沾着茶渍,与三个月前失踪的军粮账册墨迹如出一辙。
\"快看毒雾!\"赵谋士突然颤声惊呼。
本该蔓延的黑雾被积雪吸附,凝成无数冰蓝色颗粒。
喻浅弯腰拾起滚到脚边的瓷瓶碎片,釉面下赫然露出半枚火漆印——与北疆叛军屠城檄文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周刺客在栅栏后发出困兽般的嘶吼,翡翠扳指突然迸裂,露出内侧刻着的\"冯\"字。
喻浅将碎片递给宫凛时,指尖轻轻划过他掌心:\"传令吴侍卫,该收网了。\"
风雪呼啸着灌进大殿,李宫女瘫坐在狼藉中望着女帝渐远的背影。
她染血的衣襟里,有什么东西随着剧烈喘息滑入中衣,冰凉触感激得她浑身一颤。
韩将军解甲递来的暖炉滚到脚边,炭火映出宫女瞬间惨白的脸——女帝赐的狐裘内衬上,竟用金线绣着周刺客刀疤的走向图。
喻浅话音未落,李宫女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她望着满地寒光闪烁的箭镞,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三日前浣衣局晾晒的龙袍突然被风卷走的画面在眼前闪回,那时女帝不过罚她跪了半炷香——原来仁慈终究抵不过江山重担。
\"陛下不可!\"紫袍御史突然膝行向前,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二十年前先帝巡狩遇刺,便是因......\"
\"闭嘴!\"户部尚书一脚踢翻滚到脚边的炭块,火星溅在赵谋士的灰白胡须上。
老谋士却恍若未觉,浑浊眼珠死死盯着女帝垂落的左手——那根戴着翡翠扳指的中指,正以特定韵律敲击龙椅扶手。
三更天时他在观星阁见到的紫微星异动,此刻突然有了答案。
宫凛的剑鞘在青砖地面划出半寸浅痕。
这个角度恰好能让月光透过雕花窗,在喻浅的玄色龙袍上投下凤尾状的阴影。
三日前他们在暖阁对弈时,女帝曾用朱砂笔在棋盘画过同样的图案。
\"接着。\"喻浅忽然扬手,狐裘大氅在空中展开如展翅玄鸟。
李宫女本能地伸手去接,脖颈顿时在刀刃上压出更深血痕。
周刺客的翡翠扳指突然闪过幽光,那是北疆特产的萤石才会有的色泽。
韩将军的玄铁护腕发出嗡鸣。
他想起半月前校场比武,喻浅特意命人将他的护腕浸在靛蓝染料里三个时辰。
此刻护腕内侧的机关暗扣,正与殿柱上盘龙的第三片逆鳞完美契合。
\"陛下恩典,奴婢......奴婢来世再报!\"李宫女突然闭眼往前撞去。
电光火石间,宫凛的剑鞘重重击在蟠龙柱的龙睛处。
机关转动的轰隆声里,二十支弩箭擦着周刺客的耳畔钉入朱红门板,箭羽上系着的金铃铛同时炸开,细如牛毛的银针将毒雾牢牢钉在半空。
\"收!\"
喻浅的断喝惊醒了呆滞的韩将军。
他旋身将李宫女甩向赵谋士方向,玄铁护腕划过栅栏时擦出靛蓝色火花。
那些凝结成冰晶的毒雾突然簌簌坠落,在青砖地上拼出半只狼头图腾——与冯侍郎书房暗格里的火漆印分毫不差。
\"不可能!\"周刺客嘶吼着扯开衣襟,胸口狰狞的刀疤竟与喻浅狐裘内衬的金线绣纹完全重合。
翡翠扳指裂成两半,露出内侧用北疆文字刻着的\"冯\"字。
赵谋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袖中抖出半张残破的羊皮纸——正是三个月前军粮账册被焚毁时飘出窗外的残页。
喻浅弯腰拾起滚到脚边的东珠,指尖轻轻摩挲珠体上的螺旋纹路:\"吴侍卫,该清点冯侍郎府上的砚台了。\"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身着夜行衣的吴侍卫拎着个不断滴水的靛蓝包袱跨入门槛,浓重的墨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报——!\"
传令兵的声音撕碎了短暂的寂静。
喻浅搭在宫凛腕上的手指微微一颤,方才被刀刃划破的伤口渗出细密血珠。
宫凛默不作声地将断成两截的虎符合拢,冰凉的铜锈味混着女帝袖间的龙涎香,让他想起去年七夕夜护城河畔炸开的烟花。
\"北境八百里加急!\"传令兵扑跪在门槛处,背上的令旗结满冰棱。
喻浅瞥见他靴底沾着的赤褐色泥土——那是只有骊山猎场才有的朱砂土。
朝堂骤然陷入死寂。
李宫女瘫坐在狼藉中,指尖触到中衣里滑入的冰冷物件。
借着韩将军掷来的暖炉微光,她看清那是枚刻着凤尾纹的铜钥匙——正是三日前她替冯侍郎藏匿密信时,在锦盒夹层见过的样式。
喻浅拂去龙袍上的冰晶,凤眸扫过神色各异的朝臣。
在宫凛无声的注视下,她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叩响暗格。
三短两长,这是他们年少时在冷宫约定的求救信号。
殿外的雪不知何时又密了,宫檐下的青铜风铃撞碎满地月光。
喻浅望着传令兵手中漆筒的火漆印,忽然想起今晨宫凛替她梳发时,曾说昨夜星象显示白虎临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