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我晓得。”周芳苓点头如捣蒜，又给南烟递了一碟子糕点，说说笑笑吃了会儿茶。便听外面有人通传。
“表姑娘，大公子房里的如夫人来了。”
“如夫人？”南烟蹙了蹙眉，“你大舅娘倒是有意思。”
“就是先前吕家送来的那个贵妾。大舅娘膝下嫡子就我大表哥一个，两个表姐也跟着夫家去了外地。大表嫂三年前病逝，也没留下一儿半女。
大舅娘天天对着两个庶子媳妇，恨不得大表哥早些续弦。听外祖母房里的嬷嬷说，大舅娘前几日还隐晦提过，想让我嫁进来，被外祖母骂回去了。”
南烟愤愤道：“她真好意思提？你年底才及笄，你表哥都二十四了，就是再惦记你娘的嫁妆，也不能这样啊。”
周芳苓口中的大表哥名唤郭子骞。前世南烟听说过，他自原配过世后，一直没有续娶，也没有吕家进京送养女做妾这一出。后来郭子骞年纪渐长，过继了庶弟的儿子作为嗣子。
就他对亡妻念念不忘的名声摆在那儿，找个小门小户的女儿来作填房，人家指不定都要惦量一番。
周芳苓虽然没了生母，可好歹是将军府嫡女，又不是名声差到嫁不出去，怎么可能沦落去做继室？
郭夫人是想钱想疯了，还是想抱孙子想得魔怔了？这才祸害了一个吕姨娘，上赶着又想祸害周芳苓这个表姑娘……
“嘘，人来了。”周芳苓清了清嗓子，朝南烟使了个眼色。
正说着话，门口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声音轻轻柔柔的。
“妾身奉大夫人之命来给表姑娘送料子，这些都是上好的蜀锦，送给表姑娘做几身新衣衫。”
周芳苓笑着收下，又与她寒暄一番，却见她走到南烟跟前，福了一礼，“上次多谢二姑娘仗义相助。”
南烟这才仔细打量她。少女梳着松散下垂的愁来髻，眉眼低垂，一身烟粉色窄袖衫襦，外罩粉蓝色帔帛。气色尚可，周身却笼罩着淡淡的哀愁。
“如夫人不必介怀，举手之劳而已。”
吕紫盈抬眼看向南烟，欲言又止。
周芳苓一脸莫名，命人换茶。南烟接过周芳苓递来的一碟糕点，漫不经心咬了一口。
这是要赶客的意思了。
吕紫盈却轻抿薄唇，殷切看向周芳苓，“表姑娘，妾身有话要与您说，麻烦您屏退左右。”
周芳苓与南烟交换了个眼神，挥挥手让丫鬟们退出去。
吕紫盈忽然直挺挺跪了下去，“表姑娘，求您救救妾身吧。妾身真的撑不下去了……”
周芳苓微微一怔，“我初来乍到的，这话从何说起？再说你我非亲非故，你凭什么认为我要帮你？”
“妾身……妾身知道夫人想为大公子求娶表姑娘过门。”
“胡闹！大舅娘怎么想与我何干？你这是哪儿听来的胡话，上赶着乱认主母？”周芳苓都要气笑了。这一天天的，刚出虎穴，又入狼窝，日子没法过了。
见她动了真怒，吕紫盈急得直摇头，“表姑娘，妾身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我……我是好心来提醒你大公子不是良配。”
南烟挑了挑眉，“你都知道什么？”
“大公子他……他其实在外面有外室。”
“什么？我大舅娘知道吗？”
“不知道。其实若是寻常的外室，夫人就是知道了也没什么。主要是……”
周芳苓一拍桌子，催促道：“是什么？快说呀，急死人了。”
吕紫盈深吸一口气，凑到周芳苓跟前小声道，“那外室是个男人。”
周芳苓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什么？他……他知道大舅娘想为他物色继室吗？”
吕紫盈默默点头。
周芳苓气得摔了茶杯，“岂有此理！这不是害人吗？就这么个货色，还成天在外装什么深情。简直令人作呕！”
南烟给她递帕子，“好了，擦擦手。你自个儿还病着呢，不值当为这些烂事气坏了身子。”
见吕紫盈似乎被吓到了，南烟状似无意地问道，“郭大公子的原配是怎么过世的？”
“听说是得痨病没的。”
“痨病？得了这种病基本就是药罐子，缠绵病榻数年都好不了。郭夫人盼着抱孙子，能忍着几年没给他纳妾？”
“坊间皆传大公子满心满眼只有先夫人，不愿意收人入房。因为这事，郭夫人怨了先夫人好几年。”
南烟啧了一声，“那怎么这回愿意纳妾了？”
”义父一心与郭大人结交，赔了那么多嫁妆。我不过是跟那些嫁妆捎带着过来的罢了。”吕紫盈美眸微暗，
“也怪我猪油蒙了心，听了教养嬷嬷的话，只觉自己出身低微能进郭家作妾，已是天上掉馅饼。费尽心思争取来这个机会，没想到……”
“既是你自己求来的，如今又为何急于脱身？”南烟捏起杯盖撇去浮沫，“纵然知道你要守活寡，你的好义父也会让你忍着过下去的。”
吕紫盈用力咬了咬下唇，褪下外衫，背过身去，露出满是瘀痕和伤疤的后背。
周芳苓倒吸一口凉气，“这…这都是他弄的？”
吕紫盈拢好外衫，面露屈辱地点了点头，“大公子其实根本对女人没有兴趣。他娶妻纳妾一则为遮掩自己的丑事，二则为了应付长辈传宗接代的要求。”
南烟面露悲悯之色，“那他为何虐打你？”
吕紫盈垂下眼睫，“原先他只是不来我房里。后来夫人催得狠了，他便用了媚药，企图成事好留个后，奈何他根本没办法人道。
自此以后，他对我越发嫌恶，每每来我房中，非打即骂。”
周芳苓同情地看了看她，“那……你是怎么知道他有……外室的？”
“说来这还是感谢我那好义父。我向他求救后，他便派人跟了大公子一阵子。”吕紫盈自嘲地笑了笑，
“本以为拿到这样大的把柄，我总能脱身。没想到他居然以此要挟大公子出面作保，拿下平康坊的两间旺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