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予初掀开幕帘回看,蜿蜒长列,徐徐前行,身后的都城渐渐倒退,最后消失。
马车缓缓驶过街巷,车门前悬挂着两盏镂空竹雕灯笼,随着马车左右摇晃。车内四周挂着精美的丝绸幔帐,香气扑鼻。
一路上,只有马蹄哒哒声不绝于耳,一路颠簸惹得邱予初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邱予初被一阵喧闹吵醒,坐起身子,整理妆发。
“十公主,陛下吩咐今晚在此歇脚,您可以下马车了。”马车外传来一串声音。
邱予初睡眼惺忪,整理好发髻,声音略略晦涩:“好!待我整理衣衫,马上下来。”
下车一看,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雕檐映日,画栋飞云,俯瞰着烟波浩渺的大运河,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巍峨耸立,精巧夺工,楼阁中央挂着牌匾“南川楼”。
莫非是“清风朗吟南川楼,一船明月过沧州。”中的沧州!
邱予初在《元安地志》上看到过关于沧州的介绍。
闻名中原的武术之乡,拥有众多武术门派和拳种,如:八卦拳、太极拳、形意拳等。
京杭大运河贯穿沧州全境,河运经济很是发达。
沧州吴桥还是杂技发源地,被誉为“天下杂技第一乡”
没想到书上充满魅力的沧州就浮现在于眼前。真是无比激动!
“老爷当心!”陈立抬起手臂,皇帝顺势而下,立于楼前。
邱予初和大家一样跟在皇帝身后,噤若寒蝉。
江慕之盯着邱予初发现她脸色有些苍白,略略担忧,看到皇帝在侧,只得待在原地,时不时地盯梢几眼。
“进去吧!”皇帝率先进入南川楼。
礼部侍郎林玄祁快步移到柜台,跟掌柜交流什么。期间,掌柜频频侧目朝这边看来。
林玄祁回来复命:“老爷……已安排妥当,上好厢房就在二楼,您是先用饭?还是先去厢房歇息,让伙计送饭来?”
“先用饭吧!大家都饿了。”皇帝一脸疲惫,抹上眉头。
“那您这边请!”林玄祁引领皇帝来到靠近内堂的桌位坐下。
“小十过来坐!”皇帝热情地招呼邱予初过来坐。
邱予初美眸微闪,打起精神走过去,“是,老爷。”
“怎么了?一脸懵?”皇帝盯着她呆滞的面孔发笑。
“许是有些晕车,现在已无大碍。”邱予初脑壳还是有点懵。
“苏柏铭!”皇帝喊道。
苏柏铭快步上前,躬身回应:“老爷有何吩咐?”
“待会儿用完饭给小十再好好瞧瞧,一路舟车劳顿,可不能出岔子。”皇帝叮嘱。
“是!”苏栢铭应声回道。
“谢老爷,我其实没什么事,老爷还是先用饭要紧。”邱予初有些不好意思。
皇帝瞟了一眼陈立,陈立转去后厨。
不消片刻,小二端上一桌子菜:沧州火锅鸡、驴肉火烧、羊肠汤、油酥烧饼、炸老虎、狮子头、交河煎饼、沧州冬菜、红椒爆鲜虾……
阵阵鲜香飘进邱予初鼻腔,腹中确实空空。
陈立掏出一根银针,把每个菜戳一遍,发现没有异常。
随后在每一盘菜里夹一筷子放在瓷碗里,递给身后的小太监,待他吃完确认无异样,这才为皇帝布菜。
邱予初一人独坐在皇帝身边,如坐针毡。
“吃吧!”皇帝面色温和。
“是!”邱予初夹起一块鲜虾放到碗里,夹完就后悔了!她这哪是夹菜,她是脑袋被门夹了!
这虾要剥壳,她不可能在皇帝面前就大喇喇地开始剥虾吧!君前失仪可不是小事!
如果不把碗里的吃完哪里敢夹第二筷子!同样是不成体统。
邱予初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皇帝吃了一口狮子头,看出邱予初的窘迫,低低一笑。
对陈立吩咐道:“陈立,给小十剥虾!”
邱予初猛地站起,福身恳求:“老爷,使不得使不得,予初不敢僭越。”
能不能不要吓她,要是吃了陈立剥的虾,满朝文武不得把她喷死!
“欸,无妨!”皇帝将她摁回座位,一字一句地说道。
邱予初面上一红,有些赧然,心如捶鼓:“谢……老爷!”
“给我的菜都给小十布一遍。”皇帝继续说。
“是!”陈立小心翼翼地开始夹菜。
“小姐,请!”陈立端到邱予初跟前。
“有劳!”邱予初接过,慢慢品尝,这一顿吃得何等芒刺在背。
邱景湛坐在右方,眼角含笑,埋头干饭。
“裴夏兄,你让我好找啊!”一黑衣男子踏入南川楼,声如洪钟吼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邱予初看去,那人九尺身躯傲然挺立,黝黑皮肤闪闪发亮,根根分明的胡须彰显着独特的男性魅力。左手握住一把重型大刀,锃光瓦亮,很是骇人。
那个叫裴夏的男子身着红衣,墨发垂肩,神色郁郁,身形萧萧,正低头品酒,并未回应。
“找死!”黑衣男子拔刀疾速冲向裴夏,被裴夏一剑挡开。
皇帝身旁的李砚安眉头紧皱,双目灼灼,担心皇帝安危,欲拔剑向前。
被皇帝伸手挡住,侧目摇头,李砚安点头退下。
黑衣男子不死心,抡起右臂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从左侧向裴夏砍去,裴夏侧身躲过,桌子被劈成两半,桌上的酒菜尽数倒地,一片狼藉。
随即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长剑挥出一片残影,黑衣男子突然弹出去,砸在门框上,吐出一口鲜血。
邱予初瞪大双眼,她甚至都没看清黑衣男子是怎么飞出去的!这功夫真不错啊!
黑衣男子啐了一口血沫:“你给我等着!”捂住胸口跑了。
裴夏仍旧坐在桌前饮酒,仿佛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皇帝寒眉一挑,对陈立说着什么,陈立走到江慕之身边低头耳语。
掌柜跑出来一看,拍腿大叫:“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的桌子,碗碟!”
转而走到裴夏身边絮叨:“这位公子你在店内大打出手,这些损失该您赔给我吧!”
“为何该我赔?我还未问你店内怎么会出现杀手,差点伤及我性命呢?”裴夏纹丝未动,冷酷反驳。
“你……这谁知道他是杀手啊!他跑了就得你付给我!”掌柜开始死赖。
忽感颈上一凉,掌柜吓得结巴,连连摆手:“啊!客……客官……有话好说,不要伤及无辜啊。”
江慕之站起身来,抱拳相迎:“裴兄,在下江慕,相逢即缘分,交个朋友可好?”
裴夏抬眼,眼前自称江慕的男子一身月白长衫,浅金色丝线在袖口勾勒出一朵半绽的紫荆花,腰间的玉带很是奇特,中央一个金色麒麟模样,像是剑柄上才有的图案。面容清俊,颀长身姿、恣意矜贵。
有意思!裴夏低低一笑:“可以,拿什么诚意?”
江慕之嘴角轻扬,对着掌柜说:“损失算我的,你不必为难裴兄。再上一份一样的酒菜,让裴夏尽兴而归。”
“好好好!”掌柜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点头。
裴夏拿开手中的剑,灌了一口酒:“多谢兄台,趣味相当的人很难遇见,不妨与我一战?”
“正有此意!”江慕之负手而立。
“你不拿武器?”裴夏讶然。
“你怎知我没有武器。”说罢,江慕之一跃而起,身轻如燕,来到裴夏身边。
裴夏刺出长剑十余下,每每似要碰到衣角,江慕之翻飞点跃,让裴夏扑了空。
裴夏歪头发狠,左手握紧剑柄,向左砍去,临近江慕之时,忽转方向,长剑横陈移到右手,火速朝江慕之右边砍去。
邱予初捏紧一把汗,身体顿时向前坐直,心脏怦怦狂跳。好阴险的招!
江慕之唇角一斜,从腰间扯出一柄软剑,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逼得裴夏左右躲闪。
江慕之点剑而起,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骤如闪电。
手落剑没,只余下一缕头发翩然落地。
邱予初左右查看,发现裴夏肩头残留着还没落下的头发。江慕之则神情淡然,负立于前。
她从未发现他的剑竟然藏在腰间,更没想到江慕之功夫如此出神入化。
邱予初重新审视江慕之,不愧是“汴州四子”之首的少年!
裴夏低头收手,眼前发丝如雪簌簌落下,不由地瞪大眼睛。
再向江慕之看去,两手空空,负手而立,腰间金色麒麟熠熠生辉,与刚刚并无二致。
竟会碰到如此高手,裴夏心中大惊,抱拳说道:“裴某冒犯,还请江兄见谅。”
江慕之赶紧扶住他的手:“裴兄何出此言,能与你一战是江某的荣幸。”
“请坐!”裴夏不似刚刚冷峻,眉眼含笑地邀请江慕之坐下,为他满上美酒。
“江兄,今日一战,裴某荣幸之至!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裴夏拱手敬酒。
“裴兄客气,江某同幸。”江慕之回礼。
“还要多谢江兄慷慨解囊!”裴夏有些不好意思。
“哎?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是不知那人为何追裴兄至此?”江慕之疑问。
“说来话长,沧州有个江湖排行榜,在下跟人比试过几场,就被推上沧州风云榜榜首,所以每日都有人前来挑战,说来惭愧……”裴夏掩面尴尬。
“原来如此!”江慕之心下了然。
裴夏爽朗一笑:“现在江兄应该是榜首了!”
“裴兄别打趣,在下哪能排上号。”江慕之摆手。
皇帝傲然一笑:“上楼!”
陈立扶住皇帝,提醒着:“老爷小心!”李砚安等人紧随其后。
邱予初福身低语:“恭送老爷。”
“江兄,多谢款待!告辞”裴夏拱手作揖。
“不足挂齿!后会有期!”江慕之抱拳。
邱予初双目猩红,呵欠连天,准备上楼歇息。江慕之窜到身旁,打趣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邱予初不明所以。
“我……的功夫怎么样?”江慕之大喘气。
“江兄自然是一顶一的高手啊!”邱予初学着裴夏作揖。
“别打趣我了!”江慕之竟有些难得的嗔怪,从身后拿出一纸袋糖炒栗子递给邱予初。
邱予初瞳仁微亮,狐疑道,“你什么时候去买的?”接过纸袋,竟然是热的。
“你猜?”江慕之剑眉微挑,有些傲娇。
“不想猜!”邱予初摇头,她感觉很困。
“天色已晚,快去歇息吧!明天见。”江慕之急切催促。
邱予初摆摆手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