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锦袍已褪去换上明黄寝衣,墨发没了玉冠束缚散落宽肩后,修长手指按在床栏缓缓起身。
寝殿内宫人全都随着大总管的举动跪下,头贴地面不敢发言,只余伟岸的身影立在那。
狭长眼尾瞥了眼周围熟悉的物件,竟不知何时来了夏宫,俊美的脸庞闪过一丝疑虑,刚刚醒来的嗓音带着嘶哑,元策看向地上的青德,冷声道:“贵妃呢?”
伏跪地上的青德颤了两下,这可如何回话,赵氏祖宅的厢房内,他就在外面守了一夜,更有上千的禁卫防守。
这都能把人看丢。
脑袋不保,青德欲哭无泪,不敢回话。
元策冷眼看他,大掌拿过衣袍披上,快步走向正殿,伟岸的身形犹如重山压境,沿路宫人纷纷下跪。
冷眸扫过宫室内外廊檐均不见倩影,不用回应答话,男人心中已有思量,猜到大概。
能让李淮青德还有三位禁卫军统领决策一致护送他回京,理由不外乎只有一条。
冷白手指抚着额首,元策撑在博古架上,寒眉紧皱,缓缓睁开眼,忽地将架上古玩珍宝挥之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瓷器玉瓶摔得粉碎。
身后一众宫人缩成一团,青德低呼着,“陛下息怒。”
元策面若修罗,可怖吓人,幽冷的声音咬牙切齿道:“她真的很大胆子,朕就该锁上一辈子。”
滔天怒意裹挟着浓浓失望席卷理智,男人气得胸口起伏,阵阵发痛,仓皇寻视间,竟连鞋子都忘了穿,赤脚走在碎瓷片上。
元策靠坐在正殿红木椅上,脸色冷漠暗沉,漆黑的眼眸也深得骇人,脚掌的伤痕血流不止。
推测出原由,元策最开始是震惊,不愿相信是赵若薇所为,可事实又摆在面前,羞怒涌上心头。
紧接震怒,再也控制不住的愤怒随之发泄,他怎么也没料到小小的女娘胆子能这么大,他已是伏地做小,每次都在宽宥。
那个女娘但凡有良心,就该好好待在他身边。
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撒谎成性,将他当傻子戏弄。
靠在椅背闭眸压抑的夏皇,放在扶手的手掌止不住的颤抖,手背上的青筋不断浮动。
元策缓缓睁开眼,眼底猩红,血丝布在眼尾处。
男人低吼着念出女娘的名字,将面前案几狠狠踢翻,夹杂着书册画本全都扔在地上。
“找,派人去找,把她抓回来。”
........
李淮领命带着一队轻骑自上京出发,过一夜后,午间回城,将所得消息呈至圣听。
厢房暗道被查出,里面幽深,看建造时日良久,许是二十多年前就已存在。
听赵氏老仆所言,这间厢房曾是已逝的赵太傅青年时居住。
李淮带人持火把入内探查,得见布满灰尘的暗道地面有一串新痕,一脚步纤小似女娘,一脚步宽大厚重应是男子所为。
暗道没能走到尽头便被封住,擅长制暗门的手艺人称对面巨石截去出口,是被人在出口处按下修建暗道时设下的机关所为。
李淮寻查无果,只能带着现有消息返回上京,他没参与封锁寻人,自有其他人查办。
驾马轻装上阵,不过半日便抵达上京,没有停歇匆匆进了夏宫,将所得结果回禀陛下。
勤政殿寂静无声,话落许久不见上面发话,李淮低首静候,一旁侍奉的青德也没抬首。
现是午间,两日三夜过去,即便昨日连夜赶去的武卫也慢上很多,封锁云州已经无用,女娘早不知去向。
云州乃交通要塞,水路陆路皆能出行,八方水路另有八方陆路,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立时得知行踪。
派出去的武卫没有回来报信的,全都在加紧搜寻,犹如蜉蝣过深海。
脚掌隐隐作痛,藏于鞋履下的纱布被流出的鲜血逐渐染红,感受到强烈的痛意传来,男人松开按在大腿处的手掌。
宽厚的肩膀靠在椅背,一双冷眸缓缓闭上,俊美的脸庞没有任何神情,只冰冷似寒铁。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上面传来冷漠的声音。
“去传旨,各道通行,停止搜捕。”
青德有些意外,不解陛下为何改变旨意,虽说错过抓捕的良机,可大夏境内谁能逃过圣旨,不消说各地府兵,就是上京城郊大营的禁卫军也足够找遍大夏。
李淮领旨,退出宫室,传令各路信兵,快马传达旨意。
李侍郎走后没多久,奉旨暗中寻查的侍官进殿,将今日所获信息回禀陛下。
他们和明面上封城走官道的府兵不同,只在暗中不动声色打听消息。
云州通衢三十二条路径已排查过半,侍官清晰明了的将所怀疑路线说出。
站在窗外的男人穿着玄衣龙袍,衣袖处的金线云纹犹如兵戈冷厉,晦暗的眼眸望着庭院长势正茂的树冠。
正殿内除了回禀的侍官,侍奉的宫人都在殿外恭候,青德站在不远处,低头不语,望着站在那良久的陛下,没了往日的勇气劝说坐下休养。
瓷片划出的伤痕长且深,血痕深重,血肉外翻,龙体贵重大过天,哪有受过血伤的?
“加派人手暗访,不要打草惊蛇。”漠然的声音响起,声量不大,隐在微风中似落未落。
侍官退下时,青德正疑,不过半日的功夫,圣颜不变冷心如铁,可发下的旨意却天差地别。
青德不敢揣测圣意,可侍奉多年,他也能摸索几分陛下的意思,撤掉封锁管道城池的兵力,却暗中让暗卫寻找贵妃下落,显然陛下并未打算放过贵妃。
可这一来,人手大减,岂不是给了贵妃喘息的机会,于陛下而言是不利的。
夜幕降临,未央宫的烛火大亮,正殿内靠在软榻闭目的陛下不曾就寝,宫室下上怎敢熄烛落锁?
冷白的手指放在椅靠,没有规律的动弹,冷不防的攥紧,狭长的眼尾缓缓睁开,瞳仁漆黑幽深,就像一潭死水。
白日里忙于下发口谕,调遣暗卫府兵去寻人,脑中犹如紧绷的绳索,不知何时会崩裂。
元策放下捏在眉心的手指,从榻上起身,走到窗外,又去看大开的宫门,回应他的是空旷的宫墙。
向来理智冷漠的帝王竟开始不断的胡思乱想起来,脑海中每每设想的结果都令他肝胆俱裂,
恨不得立即飞奔至女娘身边,握紧柔夷,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便是一步也不得离开他的视线。
她还怀着孩子.....外面这么乱,若是哪里碰到,磕到,该如何是好?
比起上次的出逃,男人更多了悔恨和担忧,愤怒过后是无尽的后怕。
赵若薇,你怎么就这么胆大妄为,明知怀着孩子,还到处乱跑!
元策每每想起,气得心口剧痛,抬手按在胸口,气得扶住窗柩。
上回她就伤了手心,养了许久才好,更不必说出去的几日将自己熬出病来,不是头晕就是犯恶心,吃了好几贴的汤药才好。
这次呢,她又要将自己磋磨成什么样子?
男人心口疼得说不出话来,哪里还能安寝,深眸夹着血丝望向朱红的宫墙大门,气得手掌握拳,止不住的颤抖。
明明想立刻找到她,却又怕惊吓到女娘,不敢大张旗鼓封城寻人,猜测她会为了躲过搜查做些伤害自己的事来....她还怀着孩子.
身子重,但凡哪里磕碰着,都是大事。
“赵-若-薇,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让朕找到。”元策怒不可遏,却又不得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