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庆。
李承泽在殿中置了个小围炉用来煮茶,氤氲热气升腾在大殿中央,飘了满殿的茶香味儿。
他和范无咎两人一个倚着硬枕吊儿郎当的看书,一个靠着柱子正襟危坐的捧读。
李承泽右手提溜着书角斜放在胸前,看着此时就坐在自己对面的范无咎,出声道:“诶,这位刀客,又在看哪本儿圣贤书呢?”
范无咎将清澈的眼神从书上离开,将书摊开朝着殿下的方向举了一举,“回殿下,是这本儿。”
李承泽颌首歪头眯着眼瞧清楚后,他不解:“就这么几本儿翻来覆去的看,有意思吗。”
听到殿下这么说后,这范无咎一下就来了劲儿。
他先将书仔细合好,又抻着袖子将书按平后才又将书塞回怀中,他嚼着文字道:“回殿下,属下可是个读书人,此生必定要参加一次秋闱才算圆满。”
他摇头晃脑的说着,在提到秋闱时又露出向往的神情,范无咎又看向李承泽,道:“一想到要参加秋闱,属下就总想到中举,如此一来,这书便也就怎么看都看不腻了。”
范无咎憨憨傻笑的模样映在李承泽的眼里。
再一想到陶镜杨跟随使团、远在天边,已经有好几个月都不曾相见,手底下最聪明的九品侍卫谢必安也一样不在京都。
而此时自己就有个说聪明不算聪明,但是说傻倒也不至于的范无咎在身旁时,李承泽不免来一声长叹,“欸——”
他自言自语宽慰自己几句,“读书人好,书读好了还可以给我出谋划策...秋闱明年举行,到时候允你去参加选拔。”
“多谢殿下!”范无咎咧开嘴抱拳一谢,后者闭了下眼睛冲他一扬下巴,不再说话。
李承泽府上寂静如潭,这显得范府中的某间房里有些热闹非凡了。
比奇堡有蟹老板,乾隆王朝有和珅,庆国有范思辙。
他敏锐的嗅到了那来自中原、江南的商机,前些日子撺掇着和当朝三皇子一起,合开了个专门用来说书、看戏、酒楼三合一的娱乐场所。
现下是连装修都弄完了,只差起出个好名字做成牌匾,挂在那房梁上。
只是就凭范思辙那肚子里的二两油,要是让他自己去想招牌,说不定得起出个什么土卡拉的名儿。
就当他翻着书籍,咬着笔杆子苦思冥想之际,范思辙听到了院内好像有些动静。
他好奇的推开窗户往外瞅,原来是范若若怕书变潮,正趁着今日的太阳好出来晒书呢。
范若若手指纤长,正轻巧的一页一页翻着书页,时不时的还念上几句诗,
『半篙春水一蓑烟,抱月怀中枕斗眠。
说与时人休问我,英雄回首即神仙。』
范思辙没听太懂这诗的意思,但又莫名觉得朗朗上口,索性就走了出去,打算直接问问这诗的意思。
范若若见她这弟弟竟兴起趣儿头来问学问,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后解释:
“我在白日里撑着竹蒿,行进在半蒿深的春水之中,身披蓑衣,于烟云之间穿行。
夜晚,我躺在小船上,圆月星辰与我一同倒映在水中,我像是抱着圆月,枕着星斗而眠。
我将故事告知于你,但你不要问我是谁。
只因英雄隐游世间,自在逍遥,已成神仙。”
范若若声音清脆,说话时手指点在虚空之中,回首望向听完后就发呆的范思辙,扬声问:“喂,你有没有再认真听啊?”
范思辙猛地一回神,眼睛亮的发邪,食指在自己的脸前不住的「点点点」,急急忙忙的跑回自己屋中,边跑边喊:“就这个了!诶呦就这个了!谢谢我姐啊!”
跑回屋后,大笔一挥写下三字,这字迹虽然不咋地,但总也比范闲的要好看点儿。
第二日,
全京都都知道要有这么一家楼馆要开业了,听说好像叫什么...哦,对!
就叫「抱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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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
傍晚,陶镜杨独自倚在窗边,任由白日里留下的热浪扑动发丝,独自等待着夜幕降临。
不,不是独自,和她一起等着天黑的,还有楼下房间里的谢必安。
等到世上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殆尽时,陶镜杨换上了床铺下放着的夜行衣。
窗子半开着,谢必安从外面扔进来一个纸团,只有短短四个字:
「事已办妥。」
陶镜杨迅速将纸条烧毁,吹灭了蜡烛,营造出一个就寝歇息的假象后翻窗下楼。
北齐的夜生活不如南庆丰富,这路面上除了月光便再无其余的光源。若不是习武者人的视力要好些,只怕是打着灯笼也是难走。
客栈东边那棵大树上原本藏了两个人,现下正被五花大绑着仰躺「熟睡」。
客栈向西那条街共有28个店铺,其中的一家成衣铺、两家茶楼、三家包子铺与每日雷打不休的各式小摊子的「主人们」,此时也都「安安稳稳」的躺在家中做着「美梦」。
谢必安牵着两匹马小跑到陶镜杨身旁,得到了她那发自内心的赞许:“不愧是你,这事儿办得实在是太棒了。”
这人冷不丁被夸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他站的笔直后「嘿嘿」一笑,虽然没说出什么,但难得的露出几分憨憨样儿。
说完便不再多话,只瞧两人翻身上马,「蹄蹄哒、蹄蹄哒」的便出了城。
以防被醒来的探子跟上,二人是日夜行路八百里,中途几次路过接应站时还换乘了新的「乘具」。
不论怎么说,总算是在探子找到他们之前就到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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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边境某镇。
最近一处半新不旧的宅子被人买了去,不过对于边境而言,来往货商原本就多,买卖房屋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这回镇子里来的是个女商人,年岁看着不大,模样也俊俏。
家丁倒是带了不少,听说是从东夷城来的药材商,在这里做些药材生意、开个医馆铺子。
“嚯,这医馆规模还真不小,定是费了不少心思。”陶镜杨大老远就看到了「陶氏医馆」的牌匾,“这次来没告诉她,也不知道她人在不在医馆。”
谢必安瞧了瞧天色,回道,“刚过午后,想必应是在的。”
不多时,陶镜杨已站在了医馆门口,仰头望着医馆的大门。
白日里,医馆门向来是半开的,以防止紧闭的大门会隔绝患病之人的最后一丝推门的勇气。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门槛,刚才在外头站着就还好,现在进了屋,一股浓厚的中药味儿便「噌」的钻进了鼻子。
屋内也没有别的患者,配药的小斯也没有,就只有一个在后面柜台里算账的老板。
算账的小姑娘听见有人进来了便出声,“郎中出诊了,若不急可稍等片刻。”
她边说边抬头,一下子就对上了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