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工不紧不慢地说道：
“要不是你们去那边搞的那些东西，现在我们早该在家里吃上热气腾腾的晚饭了。”
“黄叔，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
被叫做李翠的眼镜女孩身旁，又站起一个男生。年纪同样不大，浑身透着一股书生气，看上去文质彬彬，不像是一个经常出外勤的人。
他试着把气的发抖的李翠按回座位上，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只能接着说道：
“我们也是按总工的指示去做事，具体做什么，怎么处理，也是院里统一开会讨论决定出来的。你现在把所有问题都归咎到我们头上，是不是不太合适？”
“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回去之后，向你们的直属领导举报。况且……”
“你们的施工过程，就没有一点问题？就我在旁边看了那么几分钟，至少有十处不规范的地方。”
“嘿嘿，娃子。”
黄工又向着那一边吐出几个烟圈：
“不规范？你叔叔我在这儿工作的时候，你还在一幼玩过家家吧？怎么，我们工人辛苦建设，缴税供着你们免费上大学，就是为了让你们长大了反过来数落我们？”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男生明显稚嫩，被绕了进去，一时间竟哑住了。
“行了，黄建中，少说几句，把烟掐了吧。现在。”
黄建中身旁的男人再次开口劝道：
“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都是集团的人，都是好同志，别把话说得太过分了。”
黄建中很听这个人的话，最后深深吸了一口，将还剩大半根的香烟熄灭，回头看了一眼后排房客们，不再说话。
这些人似乎对许寒山几人颇为忌惮。
车厢里紧张的气氛，随着他态度的软化，又渐渐松弛了下来。
这场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争吵，让许寒山不禁心生疑虑，自己以往对委员会的判断，是不是出了什么偏差。
本来听到委员会几个字，再加上穿越前深入脑海的草台班子运营，让许寒山下意识地以为，这就是一个规模不大的组织。除去那些没有实权，只能管理大院杂务的管家外，委员会里真正的人类，最多也就几百个人。
现在他发现，自己估计大概是错了。
起初小茉莉提及委员会总部位于一座城市时，他还没过多在意，心想无非也就是个小乡镇规模。
可现在听来，委员会总部似乎是一个设施完备、内部完全能够实现自我循环的大都市，甚至还有幼儿园，中学，大学？原来在大院的世界里，还有这种地方？
班车里的烟味依旧浓重，而且由于车厢完全封闭，预计直到终点，烟味都很难散去。
李翠还是没有落座，身旁男生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让她坐下。
男生苍白的脸上，写满着尴尬。
“李翠，是叔不对。”
最终还是黄建中开口：
“刚才叔把话说的太重。大家都是为建设这里出一份力的好同志，不该分什么谁对谁错。叔把烟熄了，给你们道歉。”
“这事，确实不是你们问题，你们也跟着我们遭了不少罪。别生气了，叔不好，快坐下吧。”
李翠这才慢慢坐了下来。男生如释重负，也跟着坐了下去。
车厢里，就只剩下像是停不下来的咳嗽声，和前排其他人轻声的安慰。
小茉莉已经在许寒山胸前口袋沉睡过去，“呼~呼~”地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微弱鼾声。
许寒山重新转过头，望向窗外。
从他们离开大院算起，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时间悄然来到了晚上十一点。
黑夜与浓雾交织，让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一路上，差不多每隔二十到三十分钟，班车都会路过路边一所大院。
许寒山已经记不清，一路上经过了多少大院。
不是他眼力好，而是大院门口悬挂着的灯笼，在黑夜浓雾中实在是太过显眼。
一所所大院，一盏盏灯笼，红的似血，白的如霜，在没有一丝光彩是世界中，显得格外诡异。
它们就这么在浓稠的迷雾中，被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肆意摆弄，悠悠地随风摇晃着，将路边附近一切盖上一层森森的颜色。
有些大院，在远远听到班车声音时，还会悄然发生一些动静。
大院沉重的门，会被什么东西缓缓推开，仅仅打开一个窄窄的缝隙。
紧接着，一个人形的黑影便出现在那缝隙之后，偷偷地看向行驶而过的班车。
人形的黑影被灯笼照的发红，在迷雾中影影绰绰，若隐若现。轮廓在光线与雾气中模糊不清。
即使许寒山知道，门后是和他们一样的房客，但还是不由得头皮发麻。
……
又过去漫长的二十分钟。
班车的侧面，毫无征兆地又有亮光幽幽发出。
许寒山起初没太在意，只觉得又是路过一个大院，直到班车继续向前行驶几分钟，前排传来几声压抑着的惊呼！
“那……那是什么？”
“咱们出来的时候，还没这些东西吧？”
这时许寒山才猛地察觉，那亮光不仅丝毫没有变暗，反而越来越明亮了！
车子周围原本浓稠如墨的雾气，此刻竟如同黄昏时分的雾气一样，被莫名的光源照得燃灼发红，染上了一层红色！
许寒山心中猛地一沉。
前方旷野深处，正燃烧着一场滔天大火！
那火势实在是太过巨大，以至于那一整片区域，竟然没有一丝雾气能够留存，看的非常清楚。
熊熊烈火肆意翻涌，卷起十几米高度火苗，饥渴地吞噬着空气中的一切。
许寒山端正了身体坐直，从被扭曲的热浪间，看见了远处一栋栋正在燃烧着的巨大楼房，那些高楼已经被烧灼的扭曲变形！
在烈火的吞噬下，玻璃炸裂，墙体剥落，滚滚浓烟不断从火焰间隙涌出。
而在高楼之下，还散落着许多架已经完全被烧成骨架的飞机残骸。
金属的框架在火光的映照下，阴影投射到大地上，绵延几十米，直至来到公路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