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设想过与白廷再次见面的情景,但却从没想过会是在战场上。二人四目相对,心中情绪万千,只留下上官无权一人在旁疑惑的看着二人。
白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出声道:“小子,怎的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了?你不是不用剑了吗,怎的又拿起来了呢?”
白无常一愣看着自己手上的风归,笑道:“白叔,您就别嘲笑我了。我还是不适合朝堂,是我把大晟带入了这水深火热之中。对不起,白叔。”
这是上官无权第一次见白无常那么的尊敬一个人,他再次审视着马车中的老者,慢慢的对自己当时的无礼感到羞耻。
“哈哈哈哈哈哈哈,臭小子,我就知道你靠不住!我儿子呢?”
尽管白廷与白无常记忆中的变得更加苍老,但是他的精神却从未变过,他还是记忆里的那个白廷。
“乐乐在京城,我说过,我不会让他受伤的。”
白廷看着白无常的狼狈样,脸上的笑终于收敛,皱起了眉头:“你不会又是一个人傻傻的守在洛城吧?你一个人撑了多久了?”
周围的尸体遍布,一眼望去全是淮南大军的。白无常站在他们之间,显得是如此的突兀。
他笑了起来,也是他第一次露出疲惫:“一晚上。幸好白叔赶到及时,否则我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你真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把乐乐交给你!”他极为愠怒,脸上都憋红了,“给我上马车!”
白无常回拒道:“您老人家自己坐吧,我还有东西在城楼上,我的剑鞘也还不知道去哪了呢!”
“那小子!”白廷指向上官无权,吩咐道:“你去拿白无常的东西!”
上官无权一脸茫然,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委屈道:“我去啊?好吧。”
“白无常,你给我上来!”
白无常只好拍拍上官无权,将自己的剑递给他,示意他拿着。随即一溜烟的进了马车。
世间第一剑现在就在自己手里,就算有再多的不情愿,上官无权也高兴的不得了。谁不知道,风归这把剑只在市井传闻中听过,能亲手握在手里,受再多的委屈又如何。
进了马车,白廷还是那么的英气。他皱着眉头,望着周身血迹的白无常,担忧的不得了。
“又一个人意气用事,乐乐他们肯定不知道吧!你小子能不能让人省点心,有点实力不是让你随便去找事的!”
白廷用着长辈的语气训斥着白无常,担心的看着他布满血的身体,又小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白无常真的特别享受这种感觉,他握住了白廷冰冷的手,轻轻安抚道:“白叔来的那么及时,我还会出什么事呢?”
“臭小子就知道耍嘴皮子!”
很多人都对白无常嗤之以鼻,极少人也只把他当作太傅而尊敬。但只有白廷,他不论白无常的身世,也只有他把白无常当孩子。
一声马蹄由远及近,迅速来到了马车外边。
“老爷,淮南大军几乎都撤回云殇了,我让重骑都回来了,现在我们怎么办?”
白廷掀开帷帘,外边一人与其余黑铠不同,他外边的铠甲是银色的。看着他取下头盔,竟是惊羽。
惊羽从窗透进看见白无常也是惊喜不已,激动喊到:“太子殿下,原来是您在洛城守着啊!”
曾经的称谓到现在也还没改变,白无常立马纠正道:“惊羽,现在我可不是太子,可别乱叫啊!我现在是大晟的太傅。”
“好的,白太傅是吧。”
白廷吩咐道:“着人打扫战场,留点重骑守在洛城,其余人随我一起回京城。”
十四年,其实也不算太久,但每个人都变了。或许对于自己,一个十四年只是一笔带过。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一生又有多少个十四年呢?
曾经那个只会去厨房偷吃的惊羽现在竟可以率领一支骑兵,变化真的都太大了。
“白叔,这些重骑都是您的?”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白廷也随之解释道:“这些年出门在外,本想着带着夫人看遍世间,可却只看见了许多人间疾苦啊!”
他摇摇头,放松的靠着,说道:“这些骑兵里边,只有极少数人是有战场经验。他们来自世界各地,这里边很多都是战场上的逃兵,也有其他国家破灭后为了生存而苟活于世的将军。他们都是苦命人,就为了活下去流离在外。我不忍心,就把他们都收留了,想着总有用的上的一日。”
风吹起窗帷,白无常看着外边精良的骑兵,浑然看不出他们都是一群半吊子。
“他们里边,有人做过木匠,有人当过戏子,有人下井挖过矿,有人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公子,但更多的人都是贫苦的百姓。他们都只是想谋一口饭吃。渐渐的,这个队伍越来越大,无论之前的身份是什么,只要选择跟着我,都一视同仁。”
白无常没曾想到,白廷竟还在这十四年里培养了这样一批令人胆寒的重骑。
“他们跟着我,惊羽当然不乐意了,觉得自己才是我身边的侍卫,怎么可以被他们取代了呢?他也去学,什么不知道就学什么,竟真的还让他学会了!现在也是惊羽带着他们。这些年,我也没亏待过他们,走到哪里把他们带到哪里,从最开始的互相嫌弃到现在的纪律严明,相互包容,都是一群好孩子。”
这些人应该特别庆幸,他们碰见了白廷。白无常环抱着自己,骤然的放松后才有了后怕,现在疲惫的不行。
“无常,撑了一夜也累了吧。”白廷从脚下的暗盒里拿出一条毛毯,温柔的替他掖好,“安心睡一觉吧,白叔带你回家。”
马车似乎跑的有点太快了,外边的风透过窗帷进入马车,竟红了白无常的眼。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白廷,声音却沙哑了。
“谢谢你,白叔。”
新日高高升起,将黑暗尽数驱散,照亮整个世界。
他永远都不是孤单一个人,他有朋友,有家人,有那么多人喜欢他,担心他。温客店,是他的家,京城,也是他的家。
他终于释怀,他的剑,保护了他身后的万家灯火。他们都是他的家人,都是他所要保护的人。
他缓缓的合上了自己的眼睛,身上的疲惫在此刻终于可以安心的休息。白无常听见身侧白廷起身将自己身旁的窗户闭上,冷风也随之消失。
不知这马车究竟是被何人改造,竟连一侧的窗也可以合上了。他心里暗想,等回了京城一定要亲自研究这辆马车。
这一睡便睡得很死,任这一路上究竟发生了多少事也一无所知。白廷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时不时的看看白无常,生怕他突然有什么不适。
“老爷,我们这样悄无声息的回京城,少爷一定会被吓一跳吧!”
白廷探出头小声说道:“都说了,现在叫陛下。乐乐如今是天子,别给我那么放肆!”
惊羽在马上欣喜的说着,思绪不由的拉回曾经他还跟在白乐身后的时候,突然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让他生气的转过头去。
这人正是黑铠重骑里边的那位敌国将领,名叫裴赋。正是他与惊羽几人将整个黑铠训练的对白廷唯听是从,纪律严明。
“做什么!很痛的知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娇气了?惊羽啊,你不是说当今圣上都是你从小带大的吗,现在可是要去京城了,现在承认你在吹牛还来得及!”
惊羽被这人说的雷霆大怒,策马一拳还了回去,说道:“你等会别被吓的走不动道,陛下就是我从小带大的,只不过十岁之后我就跟着老爷出去了。”
“可不是呢,说不定现在认不认识你还不知道呢!”
身后听见的黑铠都跟着哈哈笑了起来,这让惊羽有些恼羞成怒了。他无措的指着他们,大吼道:“笑什么笑,都给我闭嘴!”
上官无权策马来到惊羽身旁就听见周围哈哈大笑,他一脸好奇,追着惊羽问发生了什么。
“不关你的事,太子、太傅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东西就放在城楼上,剑鞘我找了好久才发现的。”他紧紧将风归抱在胸口,宝贝的很,自己的剑挂在腰间显得那么的寂寞。
裴赋在加入黑铠前也是战场上的老将,一双眼睛特别尖,一眼就认出来上官无权身前抱着的风归,瞬间激动不已。
“无权小子,你手上抱着的那把剑是风归吗?就是那把天下第一剑!快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他伸出手就想拿,却被上官无权一巴掌打走。他傲气道:“这可是太傅的剑,我不能随便把它给你。收起你的心思,不可能的!”
“别那么小气啊,这可是风归,快让我摸摸,就一下就行!”
二人的这一出对话吸引了不少黑铠,听闻上官无权手中拿着的剑是天下第一剑风归,都争先恐后的上前想要一睹真容。
“就一下,就一下,无权小子,就让我摸一下……”
“不行,这是太傅的剑,我不能随便把它交给别人。我们剑客也是有原则的,太傅没同意就不行……”
外边吵闹不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因为一把剑打起来了。这时马车里的白廷掀起窗帷,用命令的口吻道:“都给我小声些,太傅在休息。”
黑铠全权听命于白廷,所以白廷一发话,所有的黑铠都闭紧了嘴。裴赋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只好就此作罢,可是眼里还不舍的看着上官无权怀中的风归。
一瞬间骤然安静,上官无权得意的看着裴赋,小声说道:“想要摸风归,到了京城自己找太傅要去!”
说完他就默默往马车靠近,他知道只要自己紧靠着马车,他们就不敢太过放肆。
刚才外边那么吵闹,可是白无常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这不得不让白廷更加心疼这孩子,这到底是多久没有睡过觉了啊?
洛城到京城的距离不算太远,特别神奇的是洛城并没有下雪,可是京城的雪仿佛刚刚落尽。
若是快马加鞭,洛城到京城半日便可抵达。但所有的黑铠重骑都为了照顾马车中的白无常,行驶的不算太快。
但白无常这一睡仿佛永远不会醒似的,他们差不多是从午时出发的,现在都是丑时了,白无常也还没有醒来。
若不是他睡着了还有呼吸,白廷都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出事了。
他们几乎等同于正常的速度,现在已经可以远远的看见火光冲天的京城城门了。因为现在已经是半夜,月色也不够明亮,白廷生怕等会造成了误会,便让惊羽和上官无权带着几人先去通报。
裴赋也在里边,看着近在眼前的京城,他的心情有股说不清的忐忑。可是前边的惊羽和上官无权显然特别兴奋,他也只好紧跟二人的速度。
因为白无常的突然离开,这才使得淮南的进程与花抚琴等人的推算不同,现在每个人也都不敢放松警惕,生怕淮南的突袭。
城墙下的人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一日也都没有踪迹。但对于人熊,他们更担心白无常。
白乐与时清灼几乎一天一夜没有进过食,他们本想派兵出城支援白无常,可是人熊的不知所踪总是个问题,他们也不能不顾其他将士的性命。
花抚琴也整日徘徊在城门,等着城楼上的消息。虽然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是她也担心白无常的情况。
岁桃迟暮靠在一起,听着司空杏林在一旁弄得叮叮咚咚的,心里也是烦躁的很。
岁桃说道:“别捣鼓了,你再怎么样太傅也出去了。现在人熊围城,不能再拿城中百姓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我知道,但是我闲不下来,白无常离开了京城,也是我的问题,是我没看住他。”
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的祈祷着,他们只求可以有一个好消息能够传回来。
突然间,安静的京城响彻一阵钟声,是城楼上的鸣钟。岁桃和迟暮立刻动了起来,白乐与时清灼也分别出了营帐,望着城楼。
花抚琴来到城门上,望楼上的将士大吼道:“将军,有人朝着京城的方向策马而来,大致有五人。”
“五人,你确定没有数错?”
“没有,我数了很多次!”
她扭头看向漆黑的城门外,黑夜之中,火把的光亮照不清楚大概,可是隐隐约约可以看清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