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水上的萤火逐渐消泯,四周却有万千萤火如潮水般涌来,那洪流足以冲刷掉四周的黑暗。
“渡口啊。”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得出了这个结论。
可是没看到穗儿,她...
“良爷,我在这。”突然下方有声音传来。
这才看到穗儿已经坐在了桥面上,她双手撑着桥面,摆动着桥下的双腿。
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
我看她坐在那,便也跟着坐了过去。
还故意坐的近了些,刚好可以手臂贴着手臂。
“良爷,需要什么呢?”穗儿没有问我,只是面向满是萤火虫的湖面看着。
回想着过去种种,仍有说不出的困顿在里面。
-“需要活着吧,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回想起当时爹爹尸骨无存的场景,仍心有余悸。
“这样啊,那穗儿会保护良爷的。”
-“你先保护好自己吧,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那又怎么了,穗儿有自己的办法。”
穗儿说着,手又压到了我的手上,竟格外令人安心,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刚刚那黑暗中拉着我的手。
确实她保护了我一点,但不多。
“良爷,还有别的想要的么?”
-“我啊,还想要人听我说话,陪陪我,就像现在这样。”
“不想当大侠了么?”
-“什么大侠不大侠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良爷之前为什么想当大侠啊?”
-“可能,会被人称道吧,会有人在意你。”
“那满穗姐姐给良爷当大侠的感觉了么?”
怎么又提到那个小崽子了?
不过话说回来,满穗确实当初是很在意我的样子,虽然后面知道她估计只是确认我的身份,但那一段时间我救了她的命,她也救了我,陪着我,确实是让我感觉不错的一段时间。
-“有点吧,那个时候虽然担忧将来,但觉得自己还不错。”
“是么?”穗儿转头看向我。
“那穗儿呢?
良爷觉得自己是大侠么?”
我看着穗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
穗儿,是什么样子来着?
我越看她,越记不起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好像不怎么喜欢穗儿。
小时候的穗儿,好能闹腾。
而且她......我是不是忘了她的什么?
穗儿看我迟迟不说话,又看向了湖面。
样子依旧平静。
“良爷想满穗姐姐么?”
-“还挺想的。”
“我就知道。”穗儿收起了她的手,叉在胸前,一副赌气的样子。
还挺可爱的。
-“你老是提她,我怎么能不想呢?”
远处的船安静的漂浮在水上,点缀着浮动的萤火,才勉强能看出些轮廓。
“良爷,你知道么。”
穗儿又放下了她的双手,在双腿之上。
-“什么?”
“穗儿之前,因为不能变成满穗姐姐的样子,难过了很久。”
-“还有这种事?”
“是啊。
我和良爷的开始,就是因为满穗姐姐吧。
虽然不想说,但她是我最需要感谢的人之一。”
-“你认识她么?”
穗儿摇了摇头。
“不认识。”
-“那你谢她干什么?”
“如果没有满穗姐姐,良爷当真会包容我么?
我知道我哪里都做不好,可以凭借的只有——
长得像是良爷在意的样子。”
-“那你倒是想多了。”
“什么?”这时倒是穗儿不明白了。
-“我真的梦到过你。”
“梦到过我?”
-“是啊,之前我做了一场梦,梦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你。
虽然做梦的内容很奇怪,但我觉得那就是你。”
我跟穗儿说的这个梦,梦中的女子自称为穗,头上也有一缕无瑕的白发。
想到此处,我便后仰着去看旁边穗儿头上的白发。
但等我真正看过去时——
白发没了。
“为什么?”
穗儿又荡起了双脚,低头看着湖面。
-“她也叫穗,也有白发。
你的白头发呢?”
“哦,剪了。”
-“为什么剪了啊?”
“因为想留给对穗儿来说,最重要的人。
......
留个念想吧。”
原来穗儿有心上人了,只是看穗儿的语气,她还没嫁人。
或者因为什么原因,她必须离开那个人。
“话说回来,听到良爷说这些,我还挺开心的。
原来不是因为满穗姐姐。”
其实也不完全如穗儿所说,毕竟我看到穗儿的第一印象还是满穗。
那场梦也是在遇见满穗之后做的,说不定有满穗的影子。
既然现在穗儿说她开心,我也不再解释,去扫她的兴了。
-“我也是才知道你还因为满穗难过过。
现在还难过么?”
“现在肯定不难过了。”穗儿淡淡的说。
-“什么时候好了的。”
穗儿转头看了一下我,又望向水面,抬起了弯着的食指。
“我想给良爷讲讲。”
-“我听着呢?”
“嗯。
《礼记》中说,‘季夏之月,腐草为萤。’
夏天的第三个月,腐烂的草中就会生出萤火虫。”
穗儿说着,便有一只萤火虫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一生。一死。
若草和萤注定要永别,又为什么要把它们放在一起呢?
若它们只是因果,是不是小草也希望发光发亮呢?
可这二十几日的光亮,值得么?”
二十天,我认识满穗也就这么久吧。
等到穗儿说到此处时,四周弥漫的萤火却躁动起来。
先是一起腾空,再在忽明忽暗间一齐坠落,宛若一颗颗划过天际流星。
最后归于暗淡,归于于被余光照亮的青草间。
不一会儿,整个世界又被黑暗填满,只剩下穗儿之间的一点光亮。。
“这就是答案吧。”
等我看完眼前的光景,穗儿也不再说了。
-“什么答案?”
“就是,它们又相聚了。”
穗儿向我展示了指尖的微光,便小心的将那暗淡下来的飞虫轻点在水边漂浮的水草上。
“生离死别,却也生生不息。”
“后来我就想通了,若我注定没法成为满穗姐姐,不如就成为穗儿。
让良爷再见到满穗姐姐时,也能想起我。”
穗儿说着,我却看不到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对穗儿来说,我真的可以如她讲的那般重要么?
我沿着坐着的桥板摸索着,寻找着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