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麦收,紧跟着就是耕种和田税,耕种苦累磨人。
交税的麦子要饱满,要干燥,还要干净不能带麦壳。
好在天时好,一连多日艳阳高照,家家户户把先前粗粗碾出的麦子重新倒在麦场里,再次晾晒,趁着傍晚起风时,抛麦扬壳。
梁青娥带着仨儿子,足足又忙活两日,才把所有的麦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晒的干干燥燥。
麦子要交完税,掺和好防虫鼠的药剂后,才能入麦穴。
在村长林青峰宣布今年的田税前,一家人暂且先拿起铁锹钉耙,开始翻土。
田地板结压的实在,众人从早到晚忙活两日,直累的腰酸背痛,才挖了不到两亩地。
“娘,要么咱们今年也租头牛翻地,早早把地翻好,也不耽搁去红河码头摆摊。”
林飞鹰合计一番,吃过晚饭后,找梁青娥商量。
梁青娥沉吟几息,点头同意,道:“往年翻地都是在落了场雨后,耕牛金贵,只怕人家嫌雨前麦茬地结实,怕累着牛,不愿租赁。”
林飞鹰听老娘答应租牛翻地,心里就松一口气,忙拍胸脯道:“娘莫操心这个,我晚点就去村里问问。”
“也成,若他们不肯,莫要勉强,租金就十五文一天吧,草料咱们也给包了。”
往年租牛耕地,租金也是十五文一天,不过不包草料。
且因租金昂贵,租牛耕地的人家并不多。
林飞鹰见梁青娥郑重其事,不在意道:“这钱和捡来的一样,又不用他们套犁翻地,有啥不肯的。”
梁青娥闻言,只是一笑,不再说话。
村里养牛的,一共有三家,村长林青峰,另还有村里两户殷实些的人家。
次日清早,林飞鹰从炕上爬起来,先往村长家去,村长婆娘听到人是来租自家黄牛翻地,断然拒绝。
“等落了雨我家翻完地再说吧,草料倒还在其次,这好长时间没下雨,田地结实的什么一样,莫把牛累坏了。”
林飞鹰兴冲冲上门,铩羽而归,好在村里还有人家养牛。
他打起精神,又往别家去商量租借黄牛事宜。
前头一家同村长婆娘一样,听后摇头拒绝,说辞都是一样,麦茬地太结实,担忧累坏了自个家耕牛。
另一户人家虽对每日十五文的租赁很心动,也只是口头先应承下林飞鹰,只说等天落雨后,只要能开始翻地,定然让他家第一个使牛。
回到家,林飞鹰摸着鼻子,讪讪同梁青娥说租牛结果。
听到没人愿意借牛,大家伙虽在意料之中,仍难掩失望。
梁青娥看着众人垂头丧气、闷闷不乐的模样,温声道:“这有甚,若咱家有头牛,保管你们也舍不得使,说不得难耕的田地,你们生怕牛累出个好歹,自个就当牛顶上了。”
众人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那可是耕牛啊,一头壮年耕牛,少说也得七两银子,谁家舍得真拿它当牲口可劲造。
梁青娥见几人脸色和缓下来,继续道:“你们好好干,等家里积攒下银钱,等到秋日,说不准咱家也能牵回一头大耕牛,到时不光翻田碎土有牛使,就是冬日里往来码头摆摊,有牛车运货,也能轻省好多。”
这大饼烙的着实香甜,几人听完,眼睛亮的惊人!
再一细想家里拥有一头牛后的美好生活,呼吸都急促起来。
林老虎老大的汉子声音都颤抖起来:“娘只管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绝不懈怠,争取让家里早日买牛。”
牛,大黄牛!
那么贵,那么值钱的耕牛!
既能耕种,又能拉车的耕牛,他们家将来也能拥有一头!
这事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众人不约而同开始盘算起码头收益,和耕牛的价格,越算,越是兴奋。
码头每日收益大概在三百文左右,除去成本,再除去每月不能出摊的阴雨天……
权且算每月出二十天摊,每日的纯利润就算两百文,那一个月也有四千个铜子!
一头牛在七两到八两之间,哪怕利润再低些,三个月,自家怎么也能买回头耕牛了!
耕牛买回的时间,差不多就到秋收,到时往家运庄稼,再不用他们苦哈哈拉车。
秋收后种冬麦,田地得深翻,拉犁拉耧车这苦累活儿,也终于有牛顶上了。
林老虎仨兄弟是干活的主力,这些年每到耕种时,不光家里的汉子,就是妇人们,也得下地当牛使。
想到拥有一头耕牛后的农忙耕种,不光兄弟仨,就连妯娌三人,都兴奋的红光满面。
秦兰花也很是高兴,她已经在心里畅想着,她驾着牛车回娘家,那人人羡慕的风光场面。
哪怕到时婆婆不让她驾牛车回娘家显摆,单单不用她下地当牛翻土耕种,就足够她高兴。
只要有了耕牛,他们这些回回耕种时当牛使的人,就都能解脱出去了。
许是心里有了盼头,再翻地时,个个力气都更足一些。
晌午梁青娥几人从地里回来,就听陈秋莲说村长从镇上带回了有关田税的消息,让大家伙午饭后都去村口集合,一起听听具体情况。
几人闻言,脸上含喜带忧。
喜的是交完田税,家里的麦子就都是他们自个的了。
忧的是,不知今年田税要交多少,会不会因为去年免除秋税,有所增加。
食不知味吃过午饭,碗一放,梁青娥就带着林老虎几人去了村口。
村口大槐树下,此时已经聚集很多人,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今年田税情况。
梁青娥站在人群最后,也盼着能有好消息传来。
等不多久,村长林青峰一身短打,高站磨盘上。
人群瞬间一静,俱齐刷刷望向他。
“县令大人已差衙役往各个镇上发下赋税役令,田税和往年一样,仍是二十税一……
徭役从六月到七月,每户出一人丁,修补咱们镇范围内的官道,孤寡女户无人丁者,需五户作保签押免役公文。”
林青峰举起手中几页满是笔墨的纸,念出几个人名,让晚上去他家里签押上行递呈公文。
以前战乱时,官府规定男子十六岁成丁,不止强制服兵役,更要一年两季缴纳丁银。
后来新朝建立,新皇下发政令,重新规定男子二十岁成丁,且废除了丁税。
这几十年间,四海升平,他们这地界,兵役更是从未下令发过,夏日徭役也多是修桥补路,疏通河道。
夏日炎热,入水不用受寒冻之苦,徭役虽辛苦,多数人咬牙也能扛过去。
唯有秋役,因他们这儿进秋入冬早,要是补路的活儿还好,若是碰上疏通河道或者开山取石修桥,应役的汉子,硬扛过去也得脱成皮。
修补官道比起其他徭役,也还算轻省。
村人们提起的心总算放进肚子里,和村长林青峰问好差役来家称粮的时辰后,就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