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大石头终于落下,奚昀回到家里终于很安详的睡了过去。
云雾缓缓掀开被子,侧身窝了进去,静静地看着奚昀因疲惫而略显憔悴的面容。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奚昀眼下那片青黑。
奚昀在睡梦中察觉到身边传来的温热,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将云雾的手紧紧抱在怀里。这一系列动作,早已在无数个日夜中形成了肌肉记忆。云雾在黑暗中眨动着双眼,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小腹。像是吃多了消不了食,微微隆起一些,他就这么轻轻抚摸着,片刻后,他也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过去。
夜色依旧深沉,天边还未泛起一丝曙光。奚昀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准备起身穿衣洗漱。目光扫过床边绰绰约约的床幔时,一个漆黑的人影映入眼帘。
奚昀瞬间惊醒,心脏猛地一缩,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他下意识地迅速把被子往尚在熟睡的云雾头上拉去,动作急切,确保将云雾完全盖住。
他浑身僵硬心里紧张着,眯起眼睛,努力在黑暗中辨认着眼前的黑影,手悄无声息地探向床头。强压住内心的恐惧,他故作镇静地向黑影质问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想做什么?寻仇吗?”
奚昀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自己近日的种种经历,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究竟得罪了谁。手指触碰到了床头的铜座莲花烛台,他毫不犹豫地将其紧紧握在手中,趁着黑影还未有所动作,奋力朝床幔外的黑影扔去。趁着黑影抬臂阻挡的间隙,奚昀快速翻身下床,动作敏捷地从床底下抽出一根实木棍子,二话不说朝着黑影打过去。
他不会武功,全靠蛮力,成败在此一举。只要能一棍子下去能把人打晕,就立刻喊江海和江河过来,将这个不速之客绑了送去衙门,告他私闯官宅、意图不轨,告他个倾家荡产。
“且慢!”
实木棍子即将落下的瞬间,落地的铜座莲花烛台突然重新燃起了微弱的烛光。这微薄的光亮,照亮了眼前的景象。奚昀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瞳孔骤然瞪大,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此时他手中的力道已经无法收回,只能尽力偏了偏方向,一棍子砸在了黑影的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黑影哀嚎一声,紧接着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小声点!” 奚昀紧张地回头看了看床幔里仍在熟睡的云雾,眼中满是担忧。他转过头,瞪着眼睛看向黑影,压低声音说道:“别把我老婆给吵醒了!”
黑影一脸怪异,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奚昀一眼,随后捂着被重击的左边肩膀,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与奚昀对视。
两个人赫然长着同一张脸,黑影身着一身现代服饰,黑色衬衫搭配着深色牛仔裤,身形略显清瘦,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他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副银边眼镜,随手拿衣角擦拭了几下,动作娴熟地将眼镜稳稳架在了鼻梁上。
奚昀皱起眉头,他心中暗自思忖,自己之前明明没有这般病怏怏的模样。两人虽然五官相同,但细看之下,还是能发现一些细微的出入。
“你怎么近视了?玩手机玩的?” 奚昀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这个自己,或者说他终于见到了他现在这副身体原来主人的模样,他也叫“奚昀”。
黑影微微一噎,显然没想到奚昀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很认真地解释道:“不是玩手机玩的。”
他似乎并不在意奚昀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现在在一所高中任教,已经正式入编了。我现在叫奚耘,耕耘的耘。”
奚昀神色一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惊讶:“什么?”
奚耘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释然:“虽然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玄妙的事情。我醒来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你的世界,才知晓自己已经身处千年之后。我觉得这一切都不可思议,找了许多方士帮忙,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可都无济于事。后来,我便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现代生活的这几年,时代的浪潮彻底重塑了奚耘的言行举止,他的话语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现代人独有的洒脱不羁与随性自在。
“那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改名?”
奚耘喟然长叹,缓缓道:“有个老方士瞧出些端倪,说这‘昀’字命格太过贵重,我福薄缘浅,难以承受,所以从小体弱多病。‘耘’字则恰到好处,脚踏实地,除苗间之秽,培甘霖之妙,安稳平实。”
说完,奚耘静静地看着奚昀,等待着他的回应。奚昀双唇紧闭,未发一言,手中紧握的棍子缓缓落下。奚耘见他终于肯卸下戒备,长舒一口气,抬眸望向眼前这个与自己命运交织的人。
两人面容别无二致,可岁月的痕迹悄然镌刻在他们的外貌与躯体之上,这些细微的变化隐匿于时光深处,若非并肩而立,旁人很难察觉。此刻,他们站在一起,这些差异如同细密的纹路,清晰地铺陈开来,默默诉说着各自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一个在千年之前的朝堂权谋中沉浮,一个在现代的校园里传道授业解惑 。
奚昀的八字太硬,就得用大名字压着。
他与奚耘截然不同,曾经孤独寂寥的岁月在命运的转角处迎来了曙光。没有亲情润泽的童年,却未曾孕育出一个阴冷、潮湿的灵魂。他的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春意盎然。天地间美好汇聚于此,杏花微雨、金桂飘香,都似被这春风裹挟着,吹满了他的眼眸。
奚耘的童年同样饱经苦楚,好在尚有亲人陪伴身旁。只是不甘与奢望似烧不尽的藤蔓,紧紧缠绕,让他深陷于出人头地的执念迷宫之中,苦苦挣扎,最终却功亏一篑,梦碎现实。在奚昀的世界里,他沐浴了三年自在的阳光,才慢慢解开了心中的枷锁,学会了释怀。
““以你的天机星命格,在原来的世界里,本应官运亨通,仕途顺遂,一路毫无阻滞。只可惜时移世易,我只成为了一名平凡的教师。”
“做老师很好啊,我先前就憧憬着能成为一名老师。” 奚昀神色坦诚,语气真挚,对于对方提及的命格天机之类的话语,他既不了解,也实在提不起太多兴趣。
“啊……?” 奚耘闻言,不禁一懵,片刻后才回过神来,问道,“你难道之前不打算考公吗?”
“没做考虑,不过谢谢你替我圆梦。”奚昀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透着真诚。
奚耘:“……”
奚耘一时语塞,愣了片刻,随即展颜笑道:“也谢谢你替我圆梦,救乡人于绝境之中,祝你仕途坦荡。”
“如此,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奚昀目光灼灼,神色认真。
奚耘微微点头,缓缓说道:“是呀,岁月悠悠,雕琢你我。如今的我们,容貌身形皆已改变,早已在时光的洪流中,成为了独一无二的自己。” 他顿了顿,继续轻声呢喃,“我此番前来,只为再见大哥和嫂嫂一面。看到他们生活美满,膝下有子,我也彻底放心了 。”
奚昀点点头:“这你尽管放宽心,大哥和嫂嫂于我而言,便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我自当倾尽心力,关怀备至。”
奚耘亦点头回应,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周遭静谧无声,唯有那微弱的烛光在空气中摇曳不定。突然,奚耘抬眸,目光如箭般觑了奚昀一眼,随后脖子微微前探,试图往床幔里瞧上一瞧。
奚昀瞬间警觉起来,如临大敌,手中的棍子再次举起,厉声质问道:“你干什么?”
虽然人是你救的,多谢你救命之恩,但云雾现在是我奚昀的老婆,我奚昀的。
奚耘见状,忙不迭地后退一步,解释道:“没干什么,我又不和你抢,我就看看,你还真娶了他……你、你先把棍子放下,别打我。”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奚昀眉头瞬间拧成了个疙瘩,脸上的不悦之色溢于言表,“我疼他、爱他还嫌不够呢。再说了,当时那情形,我若不娶他,难道真要退亲不成?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他沦为十里八乡的笑柄,被众人指指点点、非议不断?”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奚耘一听这话,脸上一阵发烫,慌乱地摆了摆手,神色间满是尴尬,“我就是想着,你们或许会过上那种相敬如宾、客气疏离的日子。。”
奚昀嘴角微微一勾,轻轻笑出了声,“若是你,或许会如此。但他既然嫁给了我,那就注定不会过上那样的生活。”
奚耘呆呆地望着奚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许久,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缓缓开口道:“你说得对,相敬如宾到了极致,往往是夫妻之间貌合神离的表象。幸好,他满心喜欢的人是你。”
说话间,他的肉身在一点点变透明,像春日里的晨雾在日初之际一点点消散,他自己注意到之后“哎呀”了一声,说:“一炷香的时间要到了,老方士在催我回去了。”
“我再去瞧瞧大哥、嫂嫂和小侄子。就此别过,奚昀。” 话音刚落,奚耘的身影便如袅袅轻烟,穿墙而去,在奚昀的视线中渐渐隐没,直至消失不见。
奚昀久久伫立原地,目光追随着奚耘离去的方向,待那抹身影彻底消散,才缓缓移步,坐回床边。
云雾被被子捂得双颊绯红,似是闷热难耐,自行掀开了被子一角。奚昀的目光柔和下来,他轻轻躺到床上,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夫郎的脸庞,另一只手缓缓环抱住腰肢。他再度安然阖上双眼,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仿佛世间所有的纷扰都已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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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相公!”
轻柔的呼唤声在耳畔悠悠响起,云雾坐在床边,神色满是焦急与担忧。窗外天色尚暗,依稀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打更声,这是出发去上朝的时辰了。可奚昀却依旧沉睡不醒,往日里他总是准时起身,今日这般模样实在反常。
云雾凑近奚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相公,快醒醒,该上朝了。”
见奚昀毫无反应,云雾的心猛地一紧,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种种不好的念头,该不会是生病了吧?这样想着,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向奚昀的额头,触手温热,并无高热迹象,可他怎么就叫不醒呢?
奚昀在睡梦中,只觉周身被一片混沌包裹,那呼唤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突然,他猛地睁眼,坐起身来,动作之迅速把身旁的云雾吓了一跳。云雾见状,忙不迭地将早已备好的朝服拿过来,塞到奚昀怀里,急声道:“相公你没事吧,可算醒了,上朝要迟到了!”
奚昀看着一脸焦急的云雾,眼神还有些迷茫,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与另一个 “自己” 的交谈,原来是一场大梦啊。可梦境中的种种细节,却又如此真实,那陌生又熟悉的奚耘,他们俩之间的对话还在耳边回响。
奚昀伸出手,轻轻握住云雾的手,柔声道:“我没事,许是昨夜太过疲惫,睡得沉了些。” 说罢,他起身快速穿戴好朝服,动作利落,只是在整理冠冕时,脑海中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梦中的场景。
“你今日休沐,在家安心等我回来。” 临走前,奚昀在云雾额头上落下一吻,轻声叮嘱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