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意正自己淋着水冲洗皂角,水声哗啦,掩盖了书语的声音。一时之间,她没听清书语说的什么,只听到几个词什么落,什么生。
她懵懂地抬起头,看向书语:“什么?姐姐你说什么?”目光稚嫩,清澈透亮,带着天然的萌蠢感,让书语又感到一阵揪心。书语内心又不由自主地将岑洛川凌迟了一遍。也不知道书意为什么坚持要生下岑家的孩子,书意本身对岑洛川也无意啊!
已经说出口的话,在书意的目光中,让书语又后悔了。因为书语知道,当书意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天真快乐简单幼稚的妹妹要消失了,一个艰难的母亲要出现了。
可是当场反悔,书语也做不到,能为了孩子鼓起勇气离家出走,不要姐姐们的书意,表现出了身为一个母亲最大的勇气和决心——保护自己的孩子。
当年,她们的母亲是不是也这样坚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下了她们呢?当年的环境和情况可比现在书意面对的要千难万险的多。真实情况,如今也无从考证,唯一确定的是,她们的母亲肯定只比现在难的。
书语叹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说完又戳了一下书意的额头:“都要做母亲的人了,以后可不允许任性妄为了。有什么真实想法,一定要找我和姐姐说,不许放在肚子里,知道吗?”
书意欣喜地拉住书语的手,用力的点点头。她正在考虑用什么说辞来说服梓婋和书语让她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呢。没想到书语先一步妥协了。
书意感激地拉住书语的手道:“姐,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书语理理她的头发:“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带。除了他没有父亲外,只会比别人多两个母亲。我们三个一起疼他爱他。”
“嗯!”书意喜笑颜开。
一个新的生命就这样被保了下来,至于日后会是什么光景,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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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宅内,自从书意逃脱后,荣帆是忐忑一段时间的。在惩罚了抓人不利的跛三后,荣帆就开始冥思苦想,想对策应付梓婋。
岑氏特别不解,凭她言梓婋再厉害,于他们荣家来说,她是晚辈是亲戚,还能对荣家怎么样呢?再者说,她言梓婋是岑家的义女,论关系,可是得喊她姑母的。
“你就别担心了。她还能真对我们下手吗?”岑氏喝着燕窝,语气轻松平淡,品咂了一口,对身边的陪房妈妈抱怨道,“这白燕的品质是越发次了,言家送来的雪燕呢?怎么不熬了给我吃?”
陪房的妈妈是岑家的老仆,叫柿花嫂,跟着岑氏嫁到荣家,又在荣家成了家,她的男人就是荣水才的叔叔。
柿花嫂见自家的姑娘这般问,心里不由地叫苦,自家的姑娘,虽然年幼失祜失孤,但被本家收养后,那是享尽了富贵,养成了娇气的性子。什么都要用好的吃好的,可是荣家这几年的经济情况又......
“姑娘,你忘啦!言家送的血燕不是折价卖了吗?卖的钱,正好上次龚家及笄宴,买了簪子让大小姐送礼了;剩下的,给大少爷做了束修和这次言家寿宴备的礼物。”柿花嫂小声地提醒着。
岑氏听了,的确是这么一回事,瞬间就没了胃口。她从小金银窝里长大,何曾吃过衣食住行的苦?嫁了人,反倒要受柴米油盐的苦。心中不好过的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坐在书案前,离岑氏有一段距离的荣帆心里想着事,就没在意老婆那边的动静,而是手里不住地盘着文玩核桃。快速旋转摩擦的核桃,体现着他心里的焦躁不安:“你太乐观了。言家表哥没跟我多说什么,表嫂难道没跟你说言梓婋的事吗?梓昭的腿,就是她弄残的!再说,她到应天才多久,生意就做的这般大,可见实力和势力都不俗。连表哥都没有与她正面交锋,我们岂不是她动动手指的事?”
岑氏皱眉头:“你这也太危言耸听了。商人是商人,我们家是文人,中间隔着天堑呢!她本事再大,还大的过王法?要是她真的对我们出手,我就找我大哥告她去,看我大哥怎么收拾这个不孝女。还有,老四那丫头是言梓婋的侍女,难不成还能为了个侍女和我们荣家做对吗?”
荣帆想说哪怕是她言梓婋的一条狗,也不见得谁都能动。言梓婋当初和钱家的官司,中间有个方永昌插进来,言梓婋不也不遗余力地保下了姓方的吗?荣帆本想再解释几句,但是见老婆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觉得和老婆是说不通了,便歇了继续商量的心思,想省省力气了。
这个时候荣卿敏进来了,瓜子脸,细长眉,樱桃嘴,和清丽的梓娀梓嫱相比,这个姑娘多了几分艳丽和妩媚。她比梓娀小一岁,但心性可比梓娀梓嫱都成熟的多,心思也深的多。她和荣卿文是双生子,身为妹妹,却比哥哥更加有主见,更像个姐姐。随着年岁渐长,很多事情,荣帆都会有意问问她的意见。这次他们一家四口不远千里到应天,很大的原因,是卿敏主导的。
荣家是书香世家,传承多代,家族底蕴深厚,族体庞大。但,越是庞大的家族,越需要足够的金钱,才能体面地维持下去。书香门第,不善生产,到了荣帆手里,名头响亮,兜里精光。荣帆虽然是族长,但是一个手里无钱的族长,这几年勉强靠售卖土地和古董维持,如今眼看着就要维持不下去了。荣帆知道再这么靠倒卖祖产过日子,迟早一家子都得上街讨饭去。于是就和妻儿商量如何搞钱。
岑氏的意思是去岑家探亲归宁,怎么着岑家的大哥不会见死不救。荣帆却不同意,他没这个脸去靠妻子的娘家接济。荣帆的意思是到应天,应天好歹还有一点田地和铺子,可以靠着佃钱和铺子的收入维持维持。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如今卿敏卿文都大了,卿文得找一个好的老师,准备乡试前的最后冲刺;卿敏,得相看人家。应天是六朝古都,文化底蕴深厚,大学问家多,官宦也多,对于卿文和卿敏来说,不管是科考还是相亲,都是有好处的。卿文经由言铿修的介绍和引荐,现在跟着应天的宿儒张桥,学问上倒不必太过担心。最近半年来,做的文章,张桥表面上没多说什么,但私底下对荣帆夫妇说过不止一次,来年乡试,榜上必有荣卿文一席之地。这让荣帆夫妇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
现在就剩下卿敏还未觅得如意郎君。
原本岑氏特别看好龚家的龚承望。首先,二人年纪相仿,龚承望又仪表堂堂;其次,龚家的家世,特别让荣帆满意,虽然是皇商(现在不是了),比他们家读书人的身份差了不止一截,但是龚家出了个龚贤妃,那就是皇亲国戚了,配他们荣家,也不算辱没荣氏家风。最后,龚承望走的也是科举的路子,要是儿子女婿来年一同登科,那得是一段什么含金量的佳话?再加上,龚家的背后是楚王,楚王的背后是太子,若是和龚家结了亲,后面卿文的仕途岂不平步青云?
荣帆夫妻打的算盘噼里啪啦作响,做梦都笑着醒来。奈何言梓嫱在龚府及笄宴上一鸣惊人,一顿拳打脚踢,把自己打成了龚家的儿媳,得了龚大太太的青睐。岑氏求拜陈氏让梓娀带着卿敏一起去龚家及笄宴,倒是成了一个陪衬。
荣家痛失金龟婿!!
“爹爹,娘!”卿敏进来后拜见荣帆和岑氏。
荣帆见到女儿来,就急忙招呼道:“敏儿来的正好。为父有事和你商量。”
“是为了走脱的丫头吗?”卿敏很是敏锐。
荣帆点头道:“正是。昨晚人被巡警营救下了。现在估计已经回到明采轩去了。按照言梓婋的性子,我估计她不日就会对我们动手。我们在应天,除了你表叔一家,再无其他依仗。可你表叔现在明显是不与言梓婋斗,我们,我们就......”言语中未尽之意,卿敏不等荣帆说完就会意。
岑氏还在一边满不在乎:“我就说你多想了......”
“娘!”卿敏不赞同地喊了一声,岑氏一开口,卿敏就知道自己的娘又缺心眼,开始心大起来了。这几年,家里经济困难,岑氏出身商贾世家,却毫无经商能力,加上这几年生活条件日益降低,她也疲懒起来,内宅也不好好打理起来。若不是卿敏无奈上手接管,内宅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岑氏对丈夫的担忧不加苟同,但是对女儿却是服帖的。现在女儿这一声不满的称呼,岑氏只觉得眉头一跳,便闭了嘴。
卿敏略沉思一番道:“爹爹。言梓婋睚眦必报,手段狠毒。这些表婶都跟我们说过,钱家的下场和梓昭表哥的腿就是实证。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言梓婋打上门来。”
荣帆见女儿如此说,便知卿敏心中已经有了对策:“敏儿是有什么好办法吗?”
“不如主动示好。”卿敏道。
“怎么说?”荣帆走下书案,坐到妻女对面。
卿敏捏着帕子轻轻地抵了一下下巴,斟酌着道:“我这个主意,也是刚想到。行不行,爹爹听了再考虑考虑。我们抓了书意是事实。但是光有书意的一面之词却不能够给我们荣家定罪。只要我们咬死了说辞,是收留是帮助。即便是官府上门,也不能给我们定一个绑架的罪名。”
荣帆点头表示赞同女儿的说法。
“我们备下一些礼物。去明采轩拜见言梓婋。就说,就说无意之中撞见有人绑架书意,以为是有可怜少女被拐子拐了,于是就派家丁解救下来。谁知解救中,产生了一点误会,让书意误以为我们和拐子是一伙儿的,所以才有了昨夜书意逃走,我们追她的局面。后书意遇到了巡警营,我家仆人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见到了士兵,心里就害怕,故而才会心乱逃走。嗯,就是这个事实。”卿敏戏文编的很好,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一个绑架案倒反天罡地说成了助人为乐。
荣帆双手一拍,满目的赞赏和欣喜:“妙,妙,妙!”一连三个“妙”字,道尽了他对这个女儿的满意。
“一会儿我召集家丁,好好交代一番。好在这次带来的都是签了死契的,不怕有人走漏风声,说错话。”荣帆站起身,“敏儿,你再细化一下,往真的方向,将它坐实。我们就按照你刚才的说法去说。我们主动上门说清楚,将绑架定性为救人,她言梓婋总不能只听书意的一面之词吧。再抬出我们和言府岑府的关系说说。我想看在言岑两家的份上,也不会对我们如何的。”
卿敏却没有那么乐观:“爹爹,我这个法子,只是暂时先稳住局面。不让言梓婋这么快地跟我们动手。可不能保证言梓婋一直不动手。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言梓婋会怎么对付我们,会对付我们到什么程度。老话说,只有千年当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我们还是要有个万全之策来应对日后她的报复。”
岑氏这个时候脑子又清醒了:“我们荣家势微,哪里是她一个商界新贵的对手?依我看呐,还是得赶紧帮敏儿找一个有实力的夫家才是最稳妥的。商人最会权衡利弊。若是我们有个实力梆硬的女婿,任凭她言梓婋生意做得再大,手段再高明,也得掂量掂量。”
卿敏对于自己的婚事,早就有一个深刻的认识,她的婚事是以家族利益为主的,首要目的是扶持荣家,扶持哥哥;若是上天垂怜,能在满足前面要求的情况下,丈夫是个可心的人儿,那就是她荣卿敏的造化了。因此,谈及自己的婚事,卿敏是完全没有一般女儿家的娇羞和矜持,而是能坦然地和父母商量筹谋,将婚事能带来的好处尽量放大。
卿敏道:“母亲说的有道理。但是婚事,不是说定就定的。应天的高门贵族是多,但我们是外乡人初到。哪里就能结上一门好亲了?别还没结到好亲,言梓婋就打杀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