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自安汗颜,因为他知道,龙应图说不定还真的给自己打工了。
如果是蓝星,让百岁老人做工才能养活自己。那街道、乡镇的相关工作者,是要受处分的。
玄天国朝也讲尊敬长者。但那些修道有成,年纪过百的修士,才被认为是长者。普通人,能活到六七十都算福寿绵长了,只是路边的枯草。
在白玉京,无保老者冻饿而亡的事情时有发生。付自安就时常会想起那日马车夫说的。老妪屋塌,严寒使之带笑而亡。
于是他下了死命令,昭义坊的巷子里,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其实,人本就是有情谊的。都是街坊,哪个老人真的无依无靠。街坊都会帮衬,无非是有些时候能力有限,无可奈何罢了。
付自安让坊里的日子好起来了,大家又都知道坊正有副好心肠,喜欢帮扶老弱。所以哪怕没有他坊正老爷的命令,那些老人也不会被落下。
可玄天人其实淳朴,老者总是白拿白吃的,夜里也会睡不着觉,便央求让给点活干。
付自安一合计,便让发狗老爹在麻将生产中,安排点轻活给他们。且对有力气来求活计的坊外老人,也同样给予照顾。
所以坊东门的招工,是招坊外有技术的工匠,或是坊内求活计的学徒工。以及那些头发花白也想靠自己双手,挣口饭吃的老者。
其实,付自安也怕自己心软坏事,还特意让坊里对招用老者的事不要声张。但其实这种情况也很少。坊里坊外加起来,不过老者十余人而已。
毕竟,白玉京乃至整个玄天国朝对普通老人,都算不得友好啊。付自安纵然有心扶老奶奶过马路,可奈何路口没有老奶奶不是?
而付自安义举,又是让心雨堂的门梁上添了几串长生扣……
龙应图没有见到心雨堂的长生扣,倒是见识了坊巷子里的热闹。虽然白玉京大半个月没下雪了,但天还是冷。与昭义坊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昭义坊现在就是个大工地。拆墙、修院、铺路、夯土的,每条巷子几乎都有。大有尘土漫天的架势。
龙应图本想绕道而行,却见到气势汹汹的恶人奔着施工的地方去了。于是便立在一旁暗中观察。
却只见那些恶人上前一阵呼喝,要求工人们按规定洒水降尘,不得侵扰民户之云云。
嚷是嚷的很凶的,嘴里几次搬出坊正老爷来唬人,动不动要打断所有人的骨头。但龙应图怎么看都觉得,那些工人其实不怕。
很快也就有妇人端着水盆出来在地上洒水,还安抚恶人:“放心放心,都打过招呼的。不可能闹出什么矛盾来,街巷真的脏了,我们也会扫的。”
恶人们也是没辙,摇头叹气,又往别处去了。
龙应图在巷子口掐算了许久,然后喃喃道:“难怪气机和瑞……”
……
但气机和瑞还是解释不了麻将的问题,龙应图继续往东坊门去。
东坊门外的这条街市,相比正街不算热闹,加上天寒更是冷冷清清的。但昭义坊东门口还是围着不少人的。
一部分是听闻昭义坊待遇好,来找活计的工匠。但更多的,是想进昭义坊当学徒工青壮年。
工匠想在昭义坊找活计那叫一个太容易,无非不了是一番工钱上的讨价还价。
但想进坊当学徒的,那就不容易了,他们得到的答复总是工位、工具有限还得再等等,再等等。而这些想当学徒工的却表示,自己可以等,明天还会再来问。
毕竟这昭义坊的学徒工,居然有工钱!
这是龙应图都无法理解的事。学徒啊,应该要以劳代偿的。也就是要打杂、做活,来支付学费和自己的生活费用。
付自安这里,学徒都给钱?龙应图细细一想,觉得这很有可能是自己想找的答案。于是乎,便凑上前去,是想知道一个学徒能挣多少钱。
坊东门口有个告示板,用来贴点告示什么的。龙应图第一反应,那就是先看布告上有什么。他这一看,立刻引起了苗蛾的注意。
苗蛾现在可是昭义坊的“人力资源主管”,招工这个事她可是骨干。坊巷子里,谁家有闲着的劳力她门清,还负责上门去说。
她事办的利索,付自安当然没有亏待她。她也就越发卖力,坊里张罗的差不多了,就开始帮着瞄坊外的工匠。属于是人力资源外加猎头,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的。
所以,还没等龙应图把告示看完,苗蛾就凑上去了。
她拉着龙老爷子就开始介绍:“您老要是找活,就不用看了,直接跟我说就得了。我看您是个识字的,咱们昭义坊缺您这种人才。能写会算的,工钱给得高高的。你看啊,除了工钱,还有餐食、衣服、洗澡券……对了,您高寿啊?也不用问了,您这年纪错不了。还得一份高龄、高知补助。”
苗蛾一番话跟连珠炮一样,把龙应图给听懵了,怎么这么多道道在里头?也便跟着苗蛾来到一旁坐着,听她一点点的细数福利待遇。
然后龙应图就发现了离谱的事。付自安给提供的待遇,比京兆府衙给普通差役、文书提供的待遇更好。钱是相差无几的,但是额外的好处一大堆啊。
龙应图扪心自问,自己若是个念过书的普通人,九成九也愿意在这昭义坊当文书啊。
不过龙应图此行可不是来当文书的,只好找理由拒绝苗蛾。而苗蛾何许人也,硬是跟着老头从坊门口说到了正街上。龙应图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她甩开啊。
……
“这么说,您其实并没有到坊里干活?”
龙应图笑道:“老夫给你干活?你想的倒美……”
听到这里,付自安才放心下来,到底是没有让这位给自己打工啊,要不然这工钱可就难付了。
付自安有些疑惑:“那,您想知道的,不是还没有答案吗?”
龙应图点点头道:“虽说偷师不算偷。但要我隐姓埋名混到昭义坊里,窃你付家的密学不成?老夫可不是此等无耻之人。既然确定你没有倒行逆施之举,老夫自然就走了。”
付自安起身给龙应图行礼道:“先生风骨,学生仰止。但先生还是多虑了,其实没有什么机要密学。只要在坊里做过工的,大概都能明白一二。”
龙应图摆手:“所以,不如来问你。其实我能想到一点,无非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苗姓妇人如此厉害,你怕是笼络了不少工匠了。”
付自安笑着摇头:“不全然是。”
龙应图点头:“我想也不全然是。便有一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你似乎不仅笼络了工匠。还把整个昭义坊的半数人,变成了工匠。这事就有些神奇了,我特来请教。”
付自安笑了起来,先前还感慨“微斯人也,吾谁与归”,恨玄天人看不懂自己的道啊。
而才没几天,就有看出端倪的人登门了。这人还是德望颇高的龙应图,付自安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