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雪,今早上京郊外便有不少百姓房屋被雪压塌的消息传来,虽不算大事,但朝廷也要按灾情进行救护和关照。
朝臣们商讨对策都是众说纷纭,各有各的说法,众口难平的很,是以今日的早朝下的晚了些许。
肖从章下了朝出宫的时候,正赶上盛太傅的马车停在长门外。
方才赶过来的路上,如盐般的小雪有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带着几分湿润的水汽,落到人衣物上便格外难受冰凉。
盛太傅心中焦急家中的事,匆匆忙忙的下了马车,身后跟着的家仆只好便撑着伞,便将厚实的藏青狐裘披风往盛太傅身上披。
主仆两人远远看上去都有些匆忙凌乱。
长门外的雪扫的不算干净,盛太傅走了两步还险些滑倒,勉强稳住身形后,只好停下来喘两口气。
“盛大人……”
远处忽的夹风传来一声敬语,盛太傅抬眸看去,只看见从长门里面迈步走近一道深蓝武官朝服的身影,执伞行走间,从容挺拔。
待肖从章走近了再唤一声,盛太傅才回过神来,露出一抹笑轻轻颔首。
“从章。”
肖从章也略微颔首回礼,扫了眼盛太傅明显凌乱的朝服,低声问了句。
“是出什么事了?”
以肖从章观察入微的本领,第一眼便察觉出今日盛太傅的不对。
盛太傅闻言只是神色微顿,想了想后笑说道。
“无事无事,这下了雪,不良于行罢了……从章可是下朝要回去了?”
盛太傅并不想在肖从章面前多搬弄府中的事情,是以只能错开话题。
肖从章听出来后神色未变,只是配合着笑了笑,不再多问。
“是,不过还需去一趟军营。”
“那好,你忙你忙,本官还需进宫一趟!”
说完,盛太傅便等不及的往长门里赶,错身时抬手拍了拍肖从章的肩,不欲多言。
肖从章回头望着盛太傅独自撑着伞往宫中去的背影,风有些大,盛太傅走的急,伞也撑的略微摇晃。
默不作声的看了一会,肖从章转回身没多想,只当一个插曲。
独自走了百来米后,正好林修驾着马车赶了过来。
“将军,下雪了马车不好走,属下来迟了!”
林修本身便健壮孔武,如今厚厚一身棉服裹起来,远远看去更是壮硕的宛如一头黑熊。
肖从章无声的盯了他一会,最后在林修将要疑惑时,什么都没说,迈步走向马车。
就在他刚要踏上马车的时候,四周天边忽的响起咚咚作响的鼓声,宛如冬雷炸响,天迹震鸣。
一声声鼓响不知从何处传来,响彻整个上京城。
肖从章在听到第二声时,瞬间意识到是什么东西响,脸上骤然变得严肃。
林修一脸不解的四周看了一圈,最后一脸疑惑的问肖从章。
“这……哪里有人敲鼓?”
肖从章眸间是无间沉潭般的晦暗,面色更是严肃到剑眉皱起。
林修反应过来不对劲时,肖从章解释了一句。
“是大理寺门前的登闻鼓响了。”
“啊”林修面露荒诞之色。
“有人击鼓鸣冤……”肖从章的脸色从未如此严肃过,这般模样,只有在战场上生死决策的时候才出现过。
他微微仰头,看向大理寺的方向,确认那鼓声便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新朝建立至今,这是第一次,听到登闻鼓响,有人想要上达天子跟前,鸣冤诉苦。
肖从章的心中莫名感到几分压抑的沉,他沉默了片刻,转头同林修吩咐道。
“去大理寺打探一下,何人在击鼓,要诉什么冤。”
林修不敢耽误,只点头应了声,便跳下马车,急冲冲的往大理寺方向跑去。
肖从章半敛着眸望了两眼,转身上了马车等林修回来。
半个时辰后,林修才粗喘着气跑了回来。
肖从章抬手撩开一半的车帘,林修这会的脸色格外慌乱,看见肖从章便急忙说道。
“完了啊将军!”林修也顾不得其他,对上肖从章的眼眸便急声说道。
“属下刚去问了这会围在大理寺门前的百姓,他们说!他们说有一举子,千里奔赴上京来,说要状告当年盛太傅科举舞弊!!?”
此话一出,肖从章面上露出几分凛冽的寒意。
“绝无可能。”
盛太傅为官如何,满堂朝臣皆有目共睹,说是清正廉洁也不算过,怎可能会在会在选拔良臣一事上犯这等错?
若真有此事,盛太傅乃天子之师,教授皇子,岂不德行不配!
且一朝被查出,可是要诛连九族的,他不至于这般糊涂。
唯一说的通的,便是有人在背后设局陷害……
但眼下无论再怎么猜测,情况不明前,都不能下定论。
林修自然也不信,但眼下大理寺的人将那个举子带了进去,他方才也没见到人。
肖从章思索片刻,越发觉得眼下情况不对,想到方才进宫的盛太傅时,肖从章眼底浮现出几分警觉。
心中暗暗低呼一声,糟了!
来不及多言,肖从章跳下马车,疾步往宫里走去。
林修看着肖从章离开,猜到情况不对,咬咬牙坐上马车后,急忙回府准备去告知魏岭,商讨对策。
宫门外,震天响的鼓声好似还未散去一般,漫天的飞雪沸腾如汤,洋洋洒洒落满黄瓦宫墙……
……
云冬自尽一事要处理起来不算难,也幸得她死前已写好措辞,是以早上她的亲人来到盛府时,知道理由后只小小的闹了一番。
随后便心安理得的领了傅重峦命人给的五十两银子,将云冬的尸首带回去安葬。
忙完这一通,傅重峦一看天色,已是午后时分了。
往盛夫人院中去的路上,傅重峦嘶哑虚弱的咳嗽声一路不停,白义一脸担心的跟着,似乎想提醒傅重峦休息一下,但也明白,眼下盛府的事太多了。
到了盛夫人院中,乌灵正一脸汗的倒水咕咚咕咚的喝着,喝完才看到傅重峦带人走了进来。
傅重峦先是去卧房看了眼盛夫人,见她还在昏睡,但面色好了许多,心中也松了一口气,重新走了出去,对着乌灵郑重的抬手作揖,行了一礼。
“今日的事,多谢乌圣医,此恩,盛宁定然铭记于心,他日若圣医有需要,在下定赴汤蹈火。”
乌灵对此只是疲惫的摆摆手。
“得了吧,本姑娘不需要。”
显然,这些话她听的太多了。
叉腰歇了两口气,乌灵扫了一圈,没看见盛太傅,便同傅重峦交代道。
“盛夫人乃气急攻心之症,还是需要好好调养,我为她扎过针,疏通了气血,估计喝药安生休息两日,也无大碍。”
乌灵说起病情时要比平时严肃冷静许多,但一说完,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后,便疑神疑鬼的凑到傅重峦身侧,低声询问。
“我刚听出府上有人自尽了?!”
傅重峦被她的反应弄的为难,闻言只能顿住,随后才点了点头。
“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我已交代府中下人不能到处传扬,不会有事的。”
乌灵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其他,揉了揉酸疼的肩颈,哀嚎的喊了两声。
“大清早被拉过来,累死本姑娘了,我要回去休息一会!”
说完,便气鼓鼓的抄起药箱,往后院走去,路过白义的时候,还不满的瞪了白义两眼。
待乌灵走后,白义忙的走到傅重峦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眼底满是忧心忡忡。
“公子,你病还未好,要不回院子休息一下吧?”
傅重峦瞥了眼他,捂着隐约刺痛的心口,沉默的摇了摇头。
“母亲这边现下离不得人……”
说完,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很是干涩嘶哑。
傅重峦神色恍惚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上午都未进一滴水,用过膳。
抿了抿干裂的唇,傅重峦想起了进宫的盛太傅,哑声问了句。
“父亲有传信何时回来吗?”
一上午都过去了,陛下应该不会留父亲这般久在宫里才对……
白义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傅重峦看见,眼底的晦涩更甚几分。
想了想,吩咐道。
“让人去传个消息,打探一下。”
不知为何,他今晨起,便一直有些心悸,不知是因为眼下他身体发热虚弱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
而且傅重峦有些担忧,他怕这副身子撑不到盛太傅回府,届时盛府便无人掌管局面了……
白义听完傅重峦的话,只能应声点头,不敢耽误,将傅重峦扶到一旁坐好后,便急忙跑出去寻人。
四周安静了下来。
傅重峦沉长的吐了一口气,有些无力的靠坐在椅子上,疲惫的闭目,脑海中在不断的想事情。
思索云冬的事,还有盛家的事,各种各样的猜测纷杂而来,只会令人无端感到烦躁。
他并不喜欢这般失控的感觉,这让他感觉好似回到了前世,在五皇子麾下疲于奔波操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