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华和他父亲最大的不同,也是和很多贫寒家庭出身的孩子的最大区别,就是他克服了因为贫穷而感到自卑的心理障碍。
一般的穷人,长这么大才第一次来吃麦当劳,绝对不敢心平气和,敞开心扉去和朋友说出实情,因为他们怕别人嘲笑,怕让自己丢面子。
王小华曾经自卑过,敏感过,也有过怕丢面子的经历,甚至一度因为自己的身高和外貌而差点抑郁,但是现在他基本上已经克服了这些心理问题。
他承认他还不能完全做到不去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但是他却已经能够做到,能够坦然接受自身那些改变不了的条件。
当然,如果能改变的,那他自然还会努力去争取一下。
就比如牙齿矫正。
他就要尽力去争取。
能变得更好的,那再好不过。
不能变更好的,那就试着去接受。
这就是他现在的心态。
“不会吧,你竟然是第一次来吃麦当劳啊!”
林萧惊呼出来,然后说道:
“难怪你会提议来吃麦当劳,我还想着麦当劳有啥好吃的呢。”
李蒹葭这时则是说道:
“林萧,每个人的家庭状况都不一样,你有啥好惊呼的?你可别瞧不起小华,没准以后大学毕业,小华混得会比你好很多呢!”
“别误会,我没有瞧不起小华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就算再怎么穷,偶尔来吃一两次麦当劳,那也是正常的事情,另外,大学毕业后,小华一定会比我混得好,而不是没准比我混得好,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以后还想着抱小华的大腿呢,小华,以后你出人头地了,可别忘了我啊,我可是你的好同桌!”
林萧笑嘻嘻的,以开玩笑的口吻,来提前抱住王小华这条大腿。
王小华笑道:
“以后要是我能出人头地,肯定不会忘记你俩,你俩要是能出人头地,也要记得提携我一下啊,读书方面我比你们厉害,但是其他方面可就说不定了。”
李蒹葭忙说道:
“小华,你放心好了,只要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你尽管向我开口,我肯定帮你!”
“那谢啦!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友谊长存!”王小华笑着回道。
然后拿起手中的冰可乐:
“来,咱们干一杯!祝我们大家,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干杯!”
三人一起举杯。
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这天晚上吃完麦当劳,三人一起去县政府附近的公园散了一步。
约莫十点钟,李蒹葭的母亲打电话过来,催促李蒹葭回家。
三人这才道别分开。
王小华在县城里没地方住,高考完了,他已经不能回宿舍去睡了。
就决定去林萧家里暂住一晚上。
明天早上再乘坐第一班乡村公交车回山沟村老家。
来到林萧家里,这才发现,原来林萧家也并不怎么富裕。
他家住在老城区的楼梯房,很是老旧,没有电梯。
他和他爸妈以及他奶奶,一起住在一个只有七十平米左右的小房子。
这房子两房一厅。
一个房子他父母住,一个房子他奶奶住。
他的床摆在客厅隔出来的小房间。
这小房间是通往客厅阳台的必经之路,而客厅阳台是这房子唯一能够晾晒衣服的地方。
所以虽然有木板墙隔着,但是几乎没什么隐私可言。
林萧的父母和奶奶,都是很好的人。
他们得知林萧要带王小华来暂住一晚,都很热情地招待。
林萧奶奶还给了王小华一个红包,说是感谢王小华带他孙子学习,让他孙子变得更好。
这红包虽然钱不多,也就二十块钱,却也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王小华收下红包之后,客气地感谢了老奶奶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王小华在林萧家里吃了早餐,然后便道别离开。
林萧主动下楼送王小华去附近的公交站。
“小华,等你买了手机,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啊!”
公交车快来的时候,林萧还不忘叮嘱王小华这么一句。
似乎生怕这一离别,就再也见不到王小华那样。
“好好,等我有钱了,买了手机,一定会第一时间打你电话。”
王小华上了公交车,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其实他内心里并不怎么想回家。
家里的母亲是他回家唯一的理由。
至于那个老男人,说实话,他是一眼都不想去多看。
但是不回吧,又怕母亲会过分担忧。
他打算回去两天,就再下来投奔春生叔。
让春生叔帮忙安排一些工作做一下。
就算兼职做个打杂的服务员,赚点零花钱,也好过在农村老家里待着发霉。
至于报考志愿方面,他会一边工作一边抽空研究。
咨询父母意见什么的,他绝对不会那么蠢去问他们。
他会一个字都不提。
就怕那个老男人不懂装懂,硬是要帮他做决定。
这可是关乎他人生命运的大事,可不是儿戏。
早上八点多。
王小华就回到了山沟村。
这个生他养他的小村庄,自新农村建设以来,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得焕然一新,村里的道路都硬化了,文化室已经建好了,家家户户都通了免费的自来水,主干道上甚至还安装了太阳能路灯。
可是村里的人口状况,并未因为环境变好而迎来转机。
山沟村的人口,依旧在以不可扭转的趋势凋零着。
该出去打工的年轻人,还是出去打工,并没有因为村里环境变好就回家生活。
该撂荒的农田,并没有因为有几十块一亩的耕地补贴而重新种上庄稼。
而那些无人住的黑瓦泥砖老房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着。
曾经的青石板路,早已荒草连片。
村口附近曾经有很多小孩子玩耍的晒谷场,此时一片寂静。
倒是老榕树下,依旧还有不少老年人,在坐着闲聊。
王小华看着陌生的一切,回想熟悉的过往,心中对这时光带来的变迁,不由感慨。
时间过得可真快。
一眨眼,山沟村已经不再是他儿时的那个山沟村。
老家现在已经拆了,正在建新房子。
他父母将家搬到了村口的小卖部旧址,临时住着。
王小华回到临时住所,门是锁着的,他没有钥匙。
就去工地找他爸妈拿钥匙。
他知道他爸妈现在肯定在老屋那边建新房子。
来到老屋这边,只见之前的老房子早已夷为平地,现在拔地而起一栋两层高的,还没完全砌好墙砖的楼房主体框架。
新楼的地基填得老高,比旁边的何大柱的楼房还要高出二三十公分,何大柱的楼房,原本就比正常的地基高出一米五,现在他们造新房子,还要比何大柱的房子高那么多,以至于这两层高的楼,看起来就像是快三层高那样。
王小华实在不明白,父母为什么非要把地基填这么高,这边地势原本就高,就算是正常高度,雨季也不可能被水淹到,干嘛还要浪费那么多钱来填高地基?
难道仅仅是为了比何大柱家高那么一些吗?
“爸妈,我回来了,将钥匙给我一下!”
王小华进到工地,看到母亲正在拌灰,父亲正在砌墙。
“回来了啊,回来了就好!”李秀兰抬起头,她的腰已经有一丝驼背的迹象,脸上的笑容,爬满了皱纹。
王长根却拉着一张黑脸:
“怎么这么迟才回来,不会刚考完就在外头鬼混了吧?”
王小华被他一张嘴就指责的态度搞得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却没辩驳什么,因为他懒得和王长根吵架。
只冷冷说道:
“这不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吗?你放心,在外头待一两天还饿不死。”
王长根却继续指责:
“我知道你饿不死,我就怕你学坏,县城里大把坏人,你要是学坏了,可就毁了!”
王小华不耐烦道:
“知道了,我自有分寸!”
王长根就说:
“既然考完了,那就别再像以前那样一整天呆房间里,从今天开始,你就过来工地帮忙吧!”
王小华就说:
“帮忙可以,不过我只帮两天,大后天我要回县城去。”
“怎么才刚回来,又要去县城?”李秀兰不免担忧询问。
王小华不想直说是因为他不想呆在这个家里,所以就说了个谎:
“这不是要去县城辅导春生叔的女儿吗?人家说好了给一万块钱,让我做家教的!那天晚上你们也在场!”
王长根却说:“要做家教也是等人家女儿期末考试过后,现在人家女儿都还没放假呢,你做什么家教?”
王小华只能再说一个谎:
“春生叔让我去他公司帮忙,还说不但会另外给我算工资,还会教我如何做生意。”
王小华就想,这样说他父母总该不会再阻挠他了吧。
毕竟有人带着做生意,那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
然而,王长根的反应,却完全出乎王小华的预料。
只见王长根依旧拉着一张臭脸,冷冷道:
“牛春生那混蛋真的会那么好心教你做生意?做生意赚钱的都是奸商,你可得多留几个心眼!我看他多半是觉得你单纯好骗,就想要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