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歌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灼目的火海,熊熊烈焰翻涌咆哮,好似要将世间万物都吞噬殆尽。
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焦糊的味道,可他却神色平静,眼中不见一丝慌乱。
他的意识还有些混沌,脑海中残留着与荒孟一战的片段,那些画面如同破碎的残片,在他的思绪里不断闪现。
那一战,天崩地裂,山河失色,强大的力量碰撞让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而现在,他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却不知今夕是何年,自己又沉睡了多久。
徐长歌轻轻抬起手,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
他的掌心微微发光,柔和的光芒如同一轮明月,与周围狂暴的火焰形成鲜明的对比。
随着他这轻轻一挥手,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肆虐的火焰竟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安抚,迅速地黯淡下去,不过眨眼间,便尽数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土地,弥漫着淡淡的烟雾,证明着刚才那场大火的存在。
“这是何处?我究竟沉睡了多久……”徐长歌低声呢喃,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迷茫与困惑。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山谷之中。
山谷两侧的山峰陡峭险峻,怪石嶙峋,天空被狭窄的山谷切割成一条细长的丝带,阳光艰难地从缝隙中挤进来,洒在地上。
赵二虎猫着腰,在苍炎谷那焦黑的巨石后小心翼翼地挪动着。
他紧紧攥着手中那把破旧的短刀,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混着脸上的黑灰,划出一道道脏污的痕迹。
身旁的火焰还在肆意翻涌,炽热的气浪一波接着一波地扑来,仿佛要将他这小小的身躯直接掀翻。
“这鬼地方,每次进来都感觉要命丧于此。”赵二虎小声嘟囔着,眼神中满是恐惧与不安。
身为镜宗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喽啰,这次被派来苍炎谷寻找传说中的炎晶,他心里满是不情愿,可又不敢违抗上头的命令。
就在他哆哆嗦嗦地准备再往前探探路时,前方的火焰突然剧烈地翻腾起来,突然熄灭。
赵二虎吓得差点叫出声,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火焰熄灭的地方,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一个身影在那里缓缓浮现,赵二虎的心脏猛地一缩,差点跳出嗓子眼。
那身影越来越清晰,待看清楚那人面容的瞬间,赵二虎手中的短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的嘴巴张得老大,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宗……宗主?”赵二虎颤抖着嘴唇,下意识地喊出了声。
尽管眼前的徐长歌面色有些苍白,身形也稍显疲惫,但那熟悉的眉眼,那种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让赵二虎一眼就认了出来。
赵二虎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还记得多年前,自己在镜宗水月楼时,有幸服侍过徐长歌。
那时的徐长歌,意气风发,站在镜宗的高台上,眼神坚定而锐利,身上散发着的强大气息,让所有镜宗弟子都心生敬仰。
后来,听闻徐长歌与神秘高手一战,天崩地裂,之后便没了消息。
“你是……镜宗弟子?”徐长歌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沉稳有力。
赵二虎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连连点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是,是,宗主!我是镜宗的赵二虎,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说着,他的眼眶竟微微泛红,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徐长歌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镜宗如今……如何了?”
赵二虎走在前面,脚下的步子急切又带着按捺不住的雀跃,鞋底与山谷里的焦土摩擦,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时不时地回头,目光在徐长歌身上快速扫过,那眼神就像生怕徐长歌突然消失不见,改变了回镜宗的主意。四周弥漫的烟雾还未完全散去,干燥又呛鼻,每吸一口气,都像有一把小刷子在喉咙里来回刮蹭,赵二虎被呛得直咳嗽,可他满心都被能向宗主汇报镜宗近况的兴奋填满,对这难受的感觉全然不在意。
“宗主,您是不知道,您走之后,宗里可乱了好一阵子。”
赵二虎一张嘴就停不下来,那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那些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道貌岸然的长老,一听说您没了消息,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为了争那点权力和利益,在宗里明争暗斗,互相使绊子。今天你弹劾我挪用修炼资源,明天我就揭发你私吞弟子的战功奖励,整个镜宗被他们搅得乌烟瘴气。要不是副宗主柳清站出来力挽狂澜,镜宗说不定早就散架了,树倒猢狲散,各奔东西咯。”
徐长歌微微皱眉,神色愈发凝重,眼神里满是忧虑。他静静听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镜宗曾经的热闹与团结,和赵二虎描述的混乱场景一对比,心里一阵刺痛。
他轻轻点头,示意赵二虎继续说下去,动作虽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
“柳副宗主可厉害着呢!”说起柳清,赵二虎眼里瞬间闪过一道光,那是毫不掩饰的钦佩与崇拜。
“她一上来,就雷厉风行地整顿宗规。那些搞小动作、心怀不轨的人,一个都没放过。该降职的降职,该逐出宗门的就毫不留情地赶出去。”
两人穿出山谷,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来,赵二虎下意识地抬手挡在额前,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这几年,咱们镜宗四处扩张,和周围的门派打了不少硬仗。”
“哦?”徐长歌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带着几分好奇。
“结果如何?”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赵二虎,仿佛想从他脸上提前看到答案。
赵二虎兴奋得脸都涨红了,猛地一拍大腿,溅起一片尘土:“嘿,宗主,您是没看到,柳副宗主那指挥作战的本事,简直绝了!每次战前,她都把敌人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制定出最完美的战术。战斗打响后,她就像战场上的定海神针,沉着冷静,指挥若定。咱们跟着她,一路势如破竹,短短几年,就占领了赤昭宗三州的地盘。现在啊,就只剩下赤昭云州还没攻下来了。”
徐长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一瞬间的神情变化,被赵二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没想到,在自己沉睡的这段时间,柳清竟能将镜宗发展到如此地步,带领镜宗弟子打了这么多胜仗。
“云州……为何一直攻不下来?”他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问道。
赵二虎挠了挠头,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脸上的兴奋劲儿也褪去了不少:“这云州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赤昭宗在那儿布下了重重防线,光城墙就又高又厚,还有各种机关陷阱。他们还请了不少厉害的高手坐镇,那些高手各个身怀绝技,咱们派了好几拨人去攻打,都吃了败仗。”
徐长歌沉默片刻,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先回镜宗吧。”许久,他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嘞!”赵二虎应道,像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一路上,他又滔滔不绝地讲起镜宗在战斗中的各种英勇事迹,从如何巧妙地偷袭敌人的粮草大营,到怎样在绝境中反败为胜。
言语间满是对镜宗和柳清的自豪,手舞足蹈,绘声绘色。
徐长歌静静地听着,心中对柳清也越发思念,也暗暗期待着回到镜宗后,再次与她相遇。
赵二虎和徐长歌刚走出苍炎谷的谷口,一股嘈杂的人声便扑面而来。
入目是一条宽阔却略显杂乱的官道,官道上熙熙攘攘,行商的车队满载货物,车轮滚滚,压得地面尘土飞扬;小贩们挑着担子,扯着嗓子叫卖,手中的拨浪鼓摇得“咚咚”响;还有那背着行囊的旅人,脚步匆匆,神色间带着几分疲惫与急切。
“宗主,这几年虽然门派纷争不断,可老百姓们还是要过日子。”赵二虎一边说,一边熟稔地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还和相熟的小贩打个招呼。
徐长歌微微点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他注意到,不少人的脸上都带着忧虑,虽表面上忙碌于生计,可眼神中却藏着对未来的不安。
没走多远,他们路过一处茶摊。茶摊老板是个憨厚的中年汉子,正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赵二虎拉着徐长歌坐下,要了两碗茶水。
“老板,生意咋样?”赵二虎一边问,一边端起碗,大口喝了起来。
老板苦笑着摇头:“嗐,马马虎虎。这几年门派打来打去,路上的劫匪都多了不少,生意可不好做。”
徐长歌默默听着,心中暗忖,这天下动荡,受苦的终究是百姓。
继续前行,一座破落的村庄出现在眼前。村子里的房屋大多破旧不堪,有些甚至只剩下断壁残垣。
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在废墟中玩耍,看到赵二虎和徐长歌路过,都好奇地围了过来。“叔叔,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问道。
赵二虎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我们从苍炎谷来,你们怎么在这儿玩呀?”
一个小男孩抢着回答:“村子被坏人烧了,我们没地方去。”徐长歌看着孩子们脏兮兮的小脸,心中一阵刺痛,他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递给一个稍大些的孩子:“拿去买点吃的吧。”
孩子们眼中满是惊喜,连忙道谢。
赵二虎和徐长歌一路朝着镜宗赶去,出了村庄,便踏上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路边的草木大多被苍炎谷蔓延出的火气熏烤得枯黄,偶尔几株还泛着绿意的,也蔫头巴脑地低垂着叶子。
“宗主,这几年,不光是门派间争斗不断,就连这老天爷,好像也跟着凑热闹。”赵二虎一边用手拨开挡路的枯枝,一边絮叨着,“雨水要么几个月不来一滴,要么一来就下个没完,好多地方都闹起了旱灾和洪灾,百姓们日子可不好过了。”
徐长歌微微皱眉,看着路边干涸的小溪,心中满是忧虑。正想着,一阵嘈杂的人声从不远处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正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无奈,有的人还背着简单的行囊,一看就是在逃难。
“这是怎么回事?”徐长歌拦住一位老者,轻声问道。
老者抬起浑浊的双眼,看了看徐长歌,又看了看赵二虎,叹了口气:“两位小哥,你们是不知道啊。前面那座城,原本是咱们的安身之所,可前几日,镜宗和赤昭宗的人在那儿打了一仗,城都被打烂了,我们这些老百姓,没了家,只能出去讨口饭吃。”
徐长歌和赵二虎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愧疚。赵二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老者。
“老人家,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徐长歌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子,递到老者手中。
老者看着手中的银子,眼眶一下子红了,他颤抖着双手,连连道谢:“好人啊,好人!我们也不知道去哪儿,走一步算一步吧。听说东边的镇子还太平些,我们打算去那儿碰碰运气。”
徐长歌看着远去的难民队伍,心中五味杂陈。门派之间的争斗,受苦的往往是无辜的百姓。
两人继续赶路,没走多久,便来到了一个小镇。小镇上冷冷清清,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偶尔几家开着的,也是生意惨淡。
“以前这里可热闹了,”赵二虎看着眼前萧条的景象,忍不住说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自从门派间开始打仗,大家都不敢出门了,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徐长歌走进一家小酒馆,想要打听些消息。酒馆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客人,看到徐长歌和赵二虎进来,都投来了警惕的目光。
“两位客官,要点什么?”店小二有气无力地走了过来。
“来两壶酒,几样小菜。”徐长歌说道。
“好嘞,您稍等。”店小二转身去准备酒菜。
徐长歌和赵二虎找了个角落坐下,竖起耳朵听着周围人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