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鹤林进了县城,发现这种醒目的涂色到处都是。
有旁边专门立起来的高高的柱子上定制的木牌。
有百姓房屋冲着街一面的墙上先刷了白漆,然后在上面用鲜亮颜色画出来的女子手中捧着一个瓷坛子,瓷坛子上面写着金水泡菜的图案。
这么醒目的招牌,只要来过一次金水县的人,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位六公主的鬼点子可是真多。
对于严鹤林这种读书人来说,这么做无疑太过于哗众取宠了。
可裴乐瑶觉得,要把自己的招牌打出去,必须这么做。
她要打造的是一县一品。一个县城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品牌才可以。
金水县的县城整洁干净,人流穿梭不息,还不停的有老妇人拿着笤帚和簸箕在路边清扫。
只要看到有垃圾便会将其扫到随身携带的袋子里,然后拿走。
隔一段距离便有垃圾桶。垃圾桶是由木头制成的,老妇人清扫完垃圾,倒在垃圾桶里。
再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专门清理垃圾的木板车,将桶里的垃圾全部都带走。
路面全部都是水泥路,严鹤林读书甚广,知道这种路面叫水泥路。只是这个水泥的硬度好像比典籍中记载的硬度要更高。
即使最普通的巷子里,也已经全部都铺上了砖路。
如此小的一个县城竟然治理的井然有序,实在难得。
严鹤林找了一家酒楼,办理了入住。
小二热络的招呼他进了客房。
一路走来,满是风尘,严鹤林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服,也恰好到了晚饭时间。
招待他的依然是刚才的小二。
小孩拿着菜谱走进来,手指在菜谱上不停的比比划划。
严鹤林觉得这小二似乎在练习写字。
“你在认字?”严鹤林好奇的询问。
小二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客房的门口,随即下意识的挠挠头,露出尴尬的神色。
“这上面有一个我正在学习的字。”
严鹤林不由惊讶,像小二这样身份的人竟然也在读书认字。
“老先生定然是读书认字的,你说这个肉字该怎么写?”小二竟然大着胆子向严鹤林求问。
严鹤林愣怔一瞬,用手指蘸着茶杯里的水便在桌上写了一个肉字。
小二恍然大悟,随即又露出兴奋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
“谢谢老先生。”
“我一直不明白这一笔该怎么写,现在终于明白了。”
“你刚开始读书认字。”严鹤林饶有兴趣的开口询问。
来到金水县,有太多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小二露出尴尬的表情,“我是从河北路逃荒过来的,家里人都饿死了,来的路上爹也病死了,就剩我自己。”
“来到金水县便住到了流民安置点。”
“后来是裴娘子给我做保,才来到这家酒楼做事。”
“掌柜觉得我机灵,慢慢的也就信赖我了。”
“如果不是裴娘子,我就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
“裴娘子还定期给我们这些人培训,让我们读书认字。”
“我现在认了三百多个字了呢。”小二露出骄傲的表情。
又是裴娘子。
“我在金水县的县城里没有见到乞丐。”严鹤林好奇的问道。
“金水县是没有乞丐的。只要能活动,就有活儿干。”
“就是残疾人也能找到事情做。”
“除非是病入膏肓的,如果有家人,由家人照顾,还可以每月从衙门领到一定的补贴,如果没有家人,就安置到定点的养老院里,有专人照顾。”
严鹤林不由得震惊起来,金水县竟然也做到了,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养有所教。
这不是在圣人书籍上才会看到的景象吗?
到金水县,他发现自己见到的情况比张启年给他书信中描绘的还要好。
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
可是他心中又升起一股古怪的想法。
这一路走来,每一个人都会谈到裴娘子,每一个人谈到裴娘子的时候,眼睛里都闪闪发光,仿佛看到了未来灿烂无比的生活。
裴娘子似乎不再具象化,在他们心中宛若神明似的。
“老先生,谢谢你今日教我认字。”小二很是感激,“我多赠送你一份糖醋萝卜。”
“我们金水县的糖醋萝卜可是一绝,甜脆爽口,格外下饭。”
严鹤林,……
这宣传不仅挂在了牌子上,还挂在了这个小二的嘴巴上
他发现裴娘子太厉害了!处处让他震惊,时时让他震惊。
“那倒是不用,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严鹤林问道。
“老先生请说,只要我知道的,定然回答。”小二一脸郑重其事。
“如果有朝一日裴娘子用得到你,你会怎么做?”严鹤林问道。
“如果裴娘子用得到我,我自然是肝脑涂地……即使去死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小二表情更加的肃穆。
裴娘子不仅给了他饭吃,救了他的命,还给他事情做,还教他读书认字,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活在这世间是有尊严的。
裴娘子对他有再造之恩,如果裴娘子用得到他,他自然是赴汤蹈火。
他有现在的生活全是陪娘子的功绩,他的现在和未来都系在裴娘子身上,有陪娘子才有他。
如果没有裴娘子,他可能不是在这里招待客人,而是穿着破衣烂衫,拿着破碗,窝在这家客栈的门口乞讨求食。
那不是人活的样子。
虽然他年纪小,没读过书,但他知道最朴实的道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严鹤林只觉得后背有一股凉风嗖嗖的往上冲。
他内心百感交集。
一路走来遇到的人都是像小二一般的人。有一个小二,就有无数个小二,想想金水县有多少像小二这样的人。
不仅在城市里,还遍布在乡村。
这只是金水县,那么上饶县呢,整个汝州呢,现在又是洛州。
张启年去了京西南路,那么将来整个京西南路。
严鹤龄此时才真切的感受到张启年前几年给他写的那封他烧掉的信中的含义是什么。
虽然他对几位皇子不甚了解,但是他们确实不如这位公主殿下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