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冲玄等人来到三楼会议大厅门口时,朝廷的谈判代表们正各自聊得热火朝天。
此时已经是九点一刻,谈判已经推延了一刻钟。
礼部周郎中最先察觉到靠近到了白玉京掌教的到来,他强忍着贴上去的冲动,悄悄提醒了自家侍郎。
于是乎,礼部侍郎自动承担了介绍人的角色,将己方代表一一介绍给白玉京诸位神官。
随即,玉堂司大司座进行了相同的操作。
相对于先前金生水面对的剑拔弩张,此时双方其乐融融,仿佛成了一家人。
不想目睹自家掌教屈尊的葛老吉想要顺水推舟,顺势邀请朝廷的谈判代表们进入会场。
然而,下一秒,会场门口就转入尴尬的冷场模式。
朝廷一方无一人动弹,脚下仿佛生了根。
而白玉京一方见状,也顿在了当场。
葛老吉已经迈出去了三步,见无人跟随,又紧急撤了回去,兀自恼羞成怒地瞪向对面。
可是,根本无人理会。
“诸位”,宴冲玄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他仿佛没有注意到葛老吉以及葛老吉的举动,“听闻不久之前,我白玉京神官口出狂言,冒犯了贵方代表和贺相,我代表白玉京来向那位代表道歉,贺相那边我会亲自登门道歉。”
晏冲玄目光坦诚,语气也很诚恳,说完就在朝廷谈判代表中逡巡起来。
“请问是哪位代表受到了冒犯?我当面道歉!”
晏冲玄又追问了一句,然而,他身后的一众神官已然满脸涨红,看过来的目光犹如择人而噬的恶虎。
金生水刚要抬起的脚立时放了下去,就站在人群之中回了一句:“宴掌教没必要道歉,就是道歉了我也不敢接,我这人比较惜命,我担心一旦接下来,会遭到贵教无休止的打压,我看还是让该道歉的人出来道歉吧!”
“狂妄!”
在金生水开口之时,白玉京一众神官杀人般的目光就集中了过来,金生水话音刚落,黄道陵就向前跨了一步,好在他理智尚存知晓场合没有使用威压相迫,但短短二字将门窗震得一阵晃动,玻璃更是裂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纹。
金生水不再言语,只是与宴冲玄对视,笑容玩味。
你看吧,我说得一点错都没有,我刚说完,你的人就验证了我的说法。
“谁该道歉?该道歉的人不是被你们尽数拿下了吗?我看你们就是在胡搅蛮缠!”
黄道陵余气未消,再往前迈出一步。
金生水收回目光,看向黄道陵。他很庆幸刚才自己拒绝了晏冲玄的道歉,因为他发现白玉京掌教根本没有任何诚意,他的外在就是伪装出来的假象。否则,晏冲玄不放任黄道陵继续挑衅。
既然你们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就奉陪到底。
他直视着黄道陵的眼睛,清清楚楚吐出一个名字,“地灵子!”
“什么?”黄道陵面色大变。
“根据贵教神官的口供,是贵教天刑司大司座地灵子教唆,让他们污蔑我方谈判代表并对我大明相国出言不逊!”
“你胡说!”
“贵方能出现在这里,想必贵方内部已经调查出了结果,你自己问问便晓得了!”
黄道陵不由得后退两步,瞪大双眼看向葛老吉。
葛老吉紧绷着脸,并不想回复一脉相承的蠢货。
无人质疑便是默认了,黄道陵不可置信,他抓头看向晏冲玄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两件蠢事。其一,让掌教的屈尊化为泡影,其二是亲手砸碎了自家徒儿的临时免死金牌。
当前的局面要如何应对?
黄道陵只觉满心无力。
“即刻起,剥夺地灵子一切教职以做惩罚,白玉京永不任用!另外,让地灵子立即过来,谈判之后亲自致歉。”
晏冲玄知道委蛇虚与这一招没用了,对面都是人精,拿不出实际的东西,对面不会松口。
他不在乎地灵子和黄道陵的感受,他只知道今次的谈判会极其艰难。
黄道陵闻言,再次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永不任用?
教职剥夺就剥夺了,大不了回去之后再恢复就是了,但掌教言出法随,说永不任用,那就是彻底断掉了地灵子的后路。
他还想争取一番,但熟悉掌教的他意识到,此时掌教是真动怒了,更可怕的是掌教动怒的对象是自己和自家徒弟。
他不敢多言,甚至垂下了眸子,不敢随意乱看,生怕对面那个年轻人又揪着自己的表情和眼神找事情。
葛老吉恶狠狠地瞪着黄道陵的背影,他本该对此处罚结果兴高采烈的,但这代价有点大啊,掌教的颜面和威严被踩入了尘土里。
金生水作为苦主,对此处罚结果亦是认可的,但相国那边呢?他可不敢代相国本人答应。
朝廷的一众谈判代表亦是如此。
就在局面再度陷入尴尬的境况之时,忽然有人插了一句,打破了尴尬。
“宴掌教此举可谓是诚意满满啊,既然如此,道歉一事就留在谈判之后进行吧,时间也不早了,我看咱们双方就进场吧!”
官统及时赶到了,他的一番话让双方同时松了口气。
终于来了一位内阁资政,宴冲玄的脸色稍缓,总归来了一位高级别的大员了。
金生水等人齐齐与内阁资政兼通政使的官统互相问候。
自家也算来了一位主心骨了,否则独自面对白玉京掌教,还是会有些忐忑的。
礼部周郎中无比振奋的同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这下谈判应该可以开始了吧?
“宴掌教,实在抱歉,相国要事缠身,其他相公也在处理长安危机的后续麻烦,只能委托我代表相国出席本次谈判了。”
官统客气的同时,抛出了一颗软钉子。
“官资政无需抱歉,贺相和诸位相公操劳国事属实辛苦,待我向贺相和诸位相公问好。”
局面不对等,宴冲玄只能咽下这枚软钉子。他悲观地认识到,太岁神道降格已经不可逆转。
于是乎,至少明面上双方又恢复了和睦友好的氛围,终于进入了会议大厅。
关于座次,礼部预先是有规划的。
谈判主要以锦衣卫、长安府和钦天监三家为主,但因为金生水和陆粱品阶太低,而哥翰林已经致仕,礼部安排长安府和锦衣卫分别坐在钦天监左右侧。
金叹圣对此自然是不同意的,他知道锦衣卫和长安府才是三家里真正的苦主,坚决不同意坐在中间。
不得已,礼部侍郎立即向官统请示,甚至希望官统坐在主座。
但是一直关注晏冲玄的官统见晏冲玄仅仅是列席旁观,也拒绝了礼部侍郎的提议。不过他还是拿着笔在座次表上迅速一阵滑动,将笔纸丢给对方。
礼部侍郎接过来一瞧,以为自己眼花,再细看,不由得抬头看向官统。
“看不明白吗?就这样坐!”
“是!”
既然代表了相国,那就执行就好。
于是乎,在朝廷一方惊奇的目光中,在白玉京一方阴沉的目光中。
金生水被礼部侍郎强行按在了谈判席主座,陆粱则被按在了他的右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