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潼关破了
那准备出门总要带点东西吧。
神策军将领张承范肩负着出城御敌的重任,在即将奔赴潼关之际,他满心忧虑地进行着最后的盘点。
将士们怯如瘦鸡就算了还没有粮草。
张承范心急如焚,匆匆赶到朝堂向小皇帝询问道:“陛下,臣等即刻便要出城御敌,可军中竟无一粒粮食。”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没有粮食,我等将士如何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小皇帝听闻此言,先是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眼神飘忽不定。
短暂的沉默后,他强装镇定,带着一丝安抚的口吻说道:“爱卿莫要着急,你且先率军出发赶赴潼关。”
“朕已安排妥当,援军和粮草随后便会源源不断地送达。”
小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挺直了身子,“爱卿只管放心杀敌便是。”
张承范听着小皇帝的承诺,心中虽仍存疑虑,但圣命难违,只能躬身领命率领神策军朝着潼关方向进发。
......
潼关。
一名将士神色慌张,脚步匆匆,如同一阵疾风般冲进营帐,大声向主将张承范汇报:“将军,大事不好!咱们军中的粮草已然告罄,一粒都不剩了!”
张承范原本正俯身研究着潼关的防御部署图,听闻此话,猛地抬起头,“朝廷那边还没有运粮过来吗?”
那将士无奈地摇了摇头,神色黯然。
刹那间,张承范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他心里的寒意,远比这天气的寒冷要强烈千倍万倍。
仿若坠入冰窖,拔凉拔凉的。
命运似乎还嫌不够残酷。
又一则噩耗如晴天霹雳般传来——黄巢大军已然兵临城下。
张承范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情绪,迅速做出决断。
他扯着嗓子大声下令:“神策军听令,前往关楼御敌!”
一时间,军营内一片忙碌景象。
将士们饥肠辘辘脚步虚浮,但仍然强打精神,纷纷拿起武器,朝着关楼奔去。
登上关楼,放眼望去,只见城外乌泱泱一片。
黄巢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敌方阵营中传来一阵洪亮的叫阵声。
“大唐官军听着!”
“尔等困守孤城,犹如笼中之鸟、釜中之鱼,何不退下兵器,早早投降!”
“昏庸的唐廷,苛捐杂税如猛虎,不顾百姓死活,而我大齐义军,为的是推翻暴政,还天下太平!”
“你们何必为那腐朽王朝卖命?”
“识相的,就放我等进去,也免得生灵涂炭!”
“将士们!”张承范大声喊道,声音在关楼上空回荡,“贼军虽众,但我等身负保家卫国之责,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能让贼军踏入半步!”
“我大唐百年基业,岂容这群反贼践踏!”
随着张承范一声令下,“放箭!”
关楼上的士兵们闻声而动,纷纷弯弓搭箭,箭镞在黯淡的天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他们奋力将弓弦拉满,一时间,无数羽箭如飞蝗般朝着底下的黄巢大军射去。
就像尿尿一样,有的箭远,有的箭只射到脚边。
有些士兵的身体状况实在堪忧。
军中将士大多本就是被富贵人家买来,身患重病、体弱无力的病弱之躯。
且在这漫长的行军与驻守过程中,他们从未吃过一顿饱饭。
饿得是眼前发黑,看东西都出现了重影。
勉强射出两箭后,他们的手臂便似灌了铅般沉重,再也无力将弓拉开。
早在远远望见黄巢那铺天盖地、乌泱泱看不到尽头的大军时,大部分士兵心中就已悄然萌生退意。
如今,见主将张承范自顾不暇,根本无暇顾及他们,这退意瞬间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众人纷纷丢弃手中武器,如惊弓之鸟般,朝着后方四散奔逃。
有的慌不择路,在关楼上奔跑时不慎摔倒,却也顾不上疼痛,爬起来继续逃窜。
原本就兵力不足、士气低落的神策军防线,就此土崩瓦解,潼关的防御陷入了岌岌可危的绝境。
黄巢骑在高头大马上,望着关楼上那一片混乱不堪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叫阵之人忍不住大声骂道:“你奶奶个腿就这实力?”
“我还以为大唐的神策军有多厉害,不过如此罢了!”他的声音洪亮而尖锐,带着浓浓的不屑,在凛冽的寒风中清晰地传至关楼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都还没打进去就这样了?这神策军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嘴硬啥呢,你们这些缩头乌龟!识相的就立即投降,否则,等我们杀进去,鸡犬不留!”
张承范面对黄巢大军的嚣张叫阵和己方士兵的溃逃。
他紧咬着牙眼神中带着决然与坚毅,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
他麾下只剩百人听到首领这声嘶吼,热血瞬间涌上心头,纷纷扯着嗓子,齐声呐喊。
“誓死不降!”
“保家卫国!”
尽管面前的黄巢大军数量远超他们数万倍也没让他们升起丝毫怯懦之意。
小队里,有曾经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富贵人家买来身体孱弱的病号、出身贫寒的穷人,以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但都是血性汉子。
黄巢看着对面的箭簇、石头牢记政委说的‘高打低打傻逼’也不跟他们废话。
此刻与楼上那些困兽犹斗的神策军浪费口舌毫无意义。
他眼神一凛,脸上露出狠厉之色,“去,把那些百姓都赶过来,填壕沟、铺路!”
手无寸铁的百姓,有的被粗暴地拉扯着头发,有的被狠狠地推搡在地,在士兵们的逼迫下,不得不朝着潼关的壕沟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壕沟里便填满了百姓们的身躯,形成了一条人肉道路。
他们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汹涌地朝着关楼冲去。
士兵们的脸上带着狂热与凶狠,手中紧握着武器,口中发出阵阵呐喊。
冲到关楼之下,一些士兵熟练地取出火把,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易燃之物。
熊熊大火瞬间燃起,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关楼的墙壁,浓烟滚滚升腾而起,弥漫在整个潼关上空。
神策军的将士们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心中涌起一阵绝望。
他们有的试图用水桶去灭火,有的则握紧武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敌人。
但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黄巢大军,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微弱。
随着火势的蔓延,关楼的木质结构开始燃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火势凶猛,火舌肆意舔舐着周围的一切。
残阳和鲜血将潼关城墙染成赭红色[(zhě)铁锈红]。
张承范看着身边被烈火侵袭的弟兄们,五指深深掐入箭垛缝隙声嘶力竭地大喊:“潼关破了!”
“撤!!!”
神策军们狼狈地从潼关逃离,一路狂奔了约 200唐里(90.8公里),终于抵达渭桥。
当他们看到宦官田令孜新招募来的援军时,心中的情绪变得复杂至极。
张承范看了看援军身着明光锃亮威风凛凛的崭新甲胄。
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破烂不堪、满是血迹与污渍的甲胄。
又回头瞧了瞧身旁那些灰头土脸、头发都被烧掉半截的守城弟兄们。
“十日!整整十日!”张承范凑近,一把抓住援军先锋的衣领,“我军箭矢射尽,只能以滚石檑木相抗。”
“尔等坐拥精甲,却在百里之外作壁上观!”
援军先锋嗤笑一声:“张大将军守着天堑潼关,怎么就让流寇破了城?”
潼关地势险要,位于陕西省渭南市潼关县北,北临黄河,南踞山腰,是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
张承范闻到援军先锋身上散发的肉味,顿时怒不可遏,猛地扬起染血的护腕,重重砸在对方的鼻梁上,吼道:“我军日日以槐叶为食!拉弓时眼冒金星!”
“我们浴血奋战,为的就是等你们来支援,可你们呢?”
援军先锋被张承范这一连串激烈的动作和言语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傲慢:“战败就是战败,找再多借口也没用。”
“如今潼关已破,你还有何颜面在此咆哮?”
张承范忍无可忍,扯断腰间鱼符,大声喊道:“宰了这群蠹虫!”
神策军的弟兄们早就被饥饿和愤怒充斥着内心,此刻听了张承范的话,个个恨得红了眼。
一时间,渭桥边乱成一团,喊叫声、咒骂声、厮打声此起彼伏。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援军惜命弃甲跑路。
张承范看着逃窜的援军,心中五味杂陈。
他顾不上许多,招呼着弟兄们赶紧收集起援军留下的物资。
这些日子以来,神策军们一直饿着肚子在前线浴血奋战,如今终于能饱餐一顿了。
张承范和弟兄们围坐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吃着手中的食物。
他坐在地上,望着长安的方向,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手中紧紧抓着粟米,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
他想起了那些为了守护大唐而牺牲的弟兄们,想起了朝廷的腐败与冷漠。
泪水和着粟米一同咽下,既然报国无门,那就别怪他了。
......
长安。
大明宫的琉璃瓦映着残阳,小皇帝捏着鎏金斗鸡簪,正将西域进贡的孔雀翎一根根插在鸡冠上。
“陛下请看这爪套!”斗鸡坊小黄门谄笑着捧上犀角指虎,“安南国新贡的玩意儿,套上能撕碎吐蕃獒犬的皮毛!”
田令孜神色慌张,脚步匆匆,火急火燎地冲进大殿。
“潼关...潼关...”这个权倾朝野的‘阿父’突然像个漏了气的皮筏,“破了。”
小皇帝手中的孔雀翎突然折断戳伤了手。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懵懵的望着血珠翕动着涂了胭脂的唇:“阿父,朕的《秦王破阵乐》还没排完...”
田令孜站起身扯着天子绣满金龙的袖口就往偏殿拽,“潼关破了,潼关破了!”
“管那劳什子乐?!!”
小皇帝被他带得踉跄,这才回过神来。
潼关破了就是家门破了。
他下意识地扯住田令孜的衣袖,声音颤抖地说道:“阿父,这可如何是好?”
“黄巢的大军会不会杀到这里来?我们该怎么办?”
田令孜回头看小皇帝惊恐的模样,没时间怜悯,拉着他快步离开,“陛下莫要惊慌,臣这就带你跑。”
“我们先离开长安,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局势稳定了,再做打算。”
田令孜急切地催促着小皇帝加快脚步。
如今黄巢的军队破了潼关,消息一旦传开,长安城内必将陷入混乱。
百姓一旦得知很可能会在唐朝大军还未进城之时,就成群结队地冲进皇宫,抢夺财物。
想到这里,田令孜的脚步愈发急促,额头的汗珠不断滚落。
小皇帝被他拽着仍然重情重义道:“阿父,别忘了朕的妃子。”
两人匆匆穿过皇宫的回廊,一路上宫女太监们见状,也都惊慌失措,四处奔逃。
往日里秩序井然的皇宫,此刻犹如一个巨大的蜂巢被捅破,乱成了一锅粥。
田令孜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着身边的侍卫,让他们赶紧准备马车,护送自己和小皇帝出城。
田令孜扶着小皇帝登上马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然后对着车夫大声吼道:“快!往南走,越快越好!”
车夫不敢有丝毫懈怠,脸色煞白,赶忙扬起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背上。
马匹吃痛,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小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车窗雕花,透过细密的竹帘,他看到西市有胡商还在叫卖波斯来的琉璃盏。
一个卖胡饼的老汉推着独轮车在大街上走,车轮在朱雀大街刻着莲花图案的地砖上滚动。
百姓们还不知道战况,但富贵人家已经带着镶金嵌玉的箱子车在青石板路上擦出了火星。
小皇帝一下子觉得喉咙发苦,就好像含了一块放了很久的冰。
他这十四年在皇宫里看到的所有热闹繁华,现在都变得像水里的倒影一样,看着近,却怎么也够不着。
那些在朝堂上大声喊着“万岁”的文武官员,那些在烛光下温柔伺候的宫女,原来都不过是像附在龙椅上的流萤。
金銮殿的螭吻仍在吞云吐雾,大明宫的铜漏依旧滴答作响。
朱砂与金箔堆砌的宫阙,自始至终都像是孩童隔着琉璃罩赏玩的金丝雀。
从来不曾真正握在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