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山小沧浪，在北京城的古玩行当里，算是个有点名气的人物。不过他跟九门或琉璃孙这类人不同，他的名声并非因为盘口开的有多大或玩儿的东西有多值钱，而是因为他的医术。
据说，他是个神医。
在出名之前，这厮就是个卖狗皮膏药的无证老中医，七八年前不知怎么就火了起来，混上了医生执照，把自己包装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师”，现在挂他号的人能排队排出去三五年了。
朝兮之所以能认识这号人物，还是因为给黑瞎子治眼睛。
给他推荐此人的则是苏万。
按理说，苏万一个专心学习的励志大学生，刚入行一两年，本事都没学完呢，不可能耳聪目明到这种程度。
但说也真巧，这小沧浪有个新收的伙计，最近在道上颇露风头。
那伙计叫黎簇。
借由这样的关系，朝兮没费什么功夫就摸清了小沧浪的行踪，先礼后兵，重金礼聘小沧浪来给黑瞎子搭个脉。
大抵成了高人、大师，都有点儿目无下尘的怪脾气，小沧浪表现得不为钱财所动，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
朝兮分析，他可能是托大拿乔，既抬高了身价，传出来也能在道上再风光一把，坐实他的大师身份。
可惜这次他玩儿脱了，以为朝兮就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土豪……就跟他从前遇见的那些一样，可以狠狠敲一笔。
可惜啊可惜。
朝兮眼见砸钱不成，果断选择了砸人。
后来小沧浪的确知道错了，痛哭流涕跪地求饶，鼻青脸肿地被带到了黑瞎子面前，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确实只是个故作高深的无证老中医。
说这些就扯远了。总之，朝兮确实听黎簇提过一嘴，这个小沧浪成名之后，也开始收古玩，不过他收的东西算怪，是各种医书和老底子的中医经络图，还有一些偏到姥姥家的偏方。
张海楼说小沧浪手里有能驱虫的药方子，朝兮是相信的，毕竟张海楼不至于在这么容易判断真假的事情上说谎。
但这张药方子是小沧浪什么时候得到的、怎么得到的，就没人知道了。
现在局势就很明朗了。小沧浪有个伙计叫黎簇，黎簇和吴邪的关系比黑瞎子的眼疾还好查，而吴邪“恰好”和张海楼心心念念的族长张起灵在雨村隐居。
这么迂回的一个局，环环相扣，就为了张起灵。
朝兮总觉得哪里别扭，担心这件事另有隐情，只是他没看破。
但一想到布局的是张家人，又似乎合情合理了。张家人嘛，稍微不正常一点也比较正常。
反正他没什么好让人设计的。
他已经打定主意，那盲冢，他是必然要进去探一探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得为了黑瞎子试一试。
至于张起灵……朝兮不担心张起灵会被忽悠去复辟张家，但他担心张起灵又要跟进去冒险。
张海楼七拐八拐地把吴邪牵扯进来，明显就打的这个主意。
眼下的情况，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三月末，北京城的冬天尚未远离，雾霾依旧是天气预报里出现的高频词汇，每天早上醒过来，看到外面灰扑扑的雾气，朝兮就不由得想到广西的瘴气和毒雾。
晚上六点半，他在微信群里看到了胖子发的照片。
背景是黑瞎子的二手出租车，胖子坐在副驾驶，黑瞎子因为专心开车，只露出半张脸，吴邪则在后排低头玩手机。
几秒钟后朝兮收到了吴邪的私聊消息：“我们到了。”
朝兮心想，我已经知道了，不然怎么会放黑瞎子开车出去？
但他想了想，还是给吴邪发了一个oK的表情，然后给张海楼发了一条短信，通知他过来等人。
因为这次行动的特殊性，朝兮暂且瞒着张起灵，只叫了吴邪和胖子过来，打算先探一探张海楼的底，看他究竟对张起灵打着什么盘算。
张海楼来得飞快。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也是纹着穷奇的外家，名字更是奇特，叫张千军万马。
朝兮疑心是不是张家真的没人了，张海楼才给这道士弄了这么一个搞笑的名字，以后才好跟张起灵夸口：我这里有千军万马，族长你赶紧带着我们光复家族吧。
张千军万马应该是听张海楼提起过他了，打照面的时候一直在观察他，当听说他现在改名叫谢朝兮以后，十分的嗤之以鼻。
“身为本家嫡系竟然改名换姓，真是愧对家族先人。”
他说这句话的声音不大，语速也快，以至于张海楼试图伸手提醒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他就被大地狠狠拥抱了。
张千军万马痛苦地呻吟，乱糟糟疯长的眉毛凝成了川字。
张海楼的衣领处鳞光一闪，来不及有所动作，就见朝兮回眸冷道：“把你那破玩意儿藏严实了，要是敢摆弄到我面前来，我就拿它煲汤。”
张海楼浑身一震，真就不敢动了。
半小时后，黑瞎子终于从拥挤的车流中闯了出来，带回了吴邪和胖子……几乎脚前脚后，苏万也跟了进来。
张千军万马不情不愿地被朝兮赶去里屋待着，只留下了张海楼。
几个月不见，吴邪的气色好了许多，终于养回了几两肉，胖子也更富态了，看来雨村的风水的确养人。
寒暄完毕，黑瞎子把他们拉到了张海楼面前，替他们互相引荐。
吴邪是第一次见到张海楼，可奇怪的是，朝兮看他皱着眉盯着张海楼的脸，好像似曾相识。
存着这么一点儿疑惑，朝兮继续当旁观者背景板，听他们几个在那儿互相套话——人与人之间，何时才能多一点儿真诚？
如果忽略张海楼中途几次被吴邪胖子挤兑得脸色铁青，试图用贴身藏着的毒蛇还以颜色，这个过程还算和谐平顺。
无非是张海楼把盲冢的事情添油加醋给吴邪又说了一遍，朝兮并不在乎这种细枝末节，听得直犯困——因为这件事，他有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不过他还是抓住了一些关键信息。
第一，吴邪知道一些张海楼的事，貌似还不是张起灵告诉他的，朝兮对此暂且存疑。
第二，张海楼的确想要让张起灵复兴张家，并自诩“一切都准备好了”……朝兮依旧存疑，因为他觉得这跟慕容复想要复兴大燕没什么分别。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张海楼也好，张千军万马也好，他们似乎都对张家有一种狂热的执念，而这种执念，令朝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