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更奇怪的是,供奉在神庙中的这尊神像,除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造像,其余根本没有相应的天地封号可供人参拜。
就是神位之上也只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七九五三气统归于一元之中,亿百千万官总隶乎五岳之掌……”五岳大帝总诰。
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指向性。以至于在祂还没开始频繁回应的那些年月,历任祭祀打表上章的手段几乎成了摆设,总也不能得到最及时的回应。
但仅从这份“五岳大帝总诰”的指向性来看,祂似乎又应该是一尊山神。
瓜尔佳们纠结了。
这世间只有搞错的造型,却绝没有叫错的封号。索性也不是原物,说不定只是当年不知哪个个祭祀的自行想象,然后假托神灵之名,弄出来的这么个造型。
既然大概率是指向山神,瓜尔佳们索性就按山神的位格来处理。
勉强确认了神职,接下来要确认的就是祂的神域范围。
一开始瓜尔佳氏们想的很简单,既然能辐射到他们这片区域,那么大概总脱不开这周边两三百里的范围。
按着料敌从宽的原则,也为了将消息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他们以绵泽后人为借口,秘密请了国内着名的几个寻龙定穴的高手,为他们梳理方圆五百里内的山川灵穴。
想要孕育出一尊地只,哪怕只是被敕封的后天神灵,一块先天灵地毫无疑问是必要的条件。
但前后请了好几波高手,花了几年的时间,费了大量的金钱。灵地、阴穴也是找到了几个,却个个都小的不像话。最大的一个也不过十来步见方,只适合埋葬先人,绵泽后辈之用。
这条路走不通,瓜尔佳氏们又通过官方和私人的渠道,从海量的山川地理图志,各朝各代对神灵的敕封记录和当地土着们的传说中着手,希望能从中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再通过梳理其中的线索,最终能够确认祂的真身或是祂最初登临神位的所在。
只要能达成其中任何一个目标,那么不管是地脉先天孕育还是后天敕封,他们就可以有针对性的进行布置了。
然而这条路最终也没有走通。
几十年的时间过去,私祭淫祀是找到了不少,五百里范围内的各类矿产也摸了个遍,更是搜集了一批足够出几部神话小说的资料素材。但他们真正想要的,竟一无所得。
倒是在根据神灵的旨意穷搜天下的同时,在海外意外的得到了几件神异的东西。
“应该就是这么个情况。这也是你接下来的任务。祂的旨意是找到那个人,并完整的带回来!”
阿林保的话音打断了苏和泰的思绪。
苏和泰用力搓了搓脸,努力清空大脑中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虽然知道这么做毫无意义。
人类在看到一只虫豸时大概只会有踩死它、饲养它或是直接无视这么几种反应,而从来不会去考虑这只虫豸当时的想法。同理,神灵大概率也不会来翻阅他的记忆。
这或许就是弱者的思维吧!苏和泰苦笑了下,总是瞻前顾后的想要思虑周全。
然而平时不去想它还好,禁忌的闸门一经打开,汹涌的思绪就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再也无法强行按捺下去。
一个接一个零碎的念头此起彼伏,很快在苏和泰的心中拼接出一个漏洞百出,却又似乎有着无限可能的计划。
见他表情怪异,犹豫了一下,阿林保还是开了口:“我预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里可能会有些不怎么好的变化,或许我们应该让秉志他们几个年青人出去避一避,以寻找血食线索的借口!”
阿林保没有得到回应,此时的苏和泰正双眼空洞的端坐原地,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之中。
十几分钟后。
“老五,我想过了,这可能就是我们的机会!”
经过长时间的思考,苏和泰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眼神渐渐开始变得明亮。
“我们的计划现在是卡在了如何找出祂的真身,或是确认真正的神庙位置这点上,但如果有人帮我们完成了这一步,那么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或许真的能解决了祂也说不定……”
“你是说那个从祂手中抢走老三灵的神秘人!”阿林保立刻明白了苏和泰的想法。而这正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错,能从祂的手上抢人,就算有所不如,也应该有着同质的力量才是,而且我们也并不需要怎样出格,只是送他一些线索而已……毕竟我们缺少的也只是一个契机。”
苏和泰幽幽的说道。
“而且说不定,人家已经通过老三的灵得到了消息也不一定。”
“只是,如此仓促行事,会不会太过于冒险了!”
“这世上从来也没有什么万全法。大到国家、组织,小到个体,除非沿着前人的路,否则向前走出的每一步,在结果出来之前无一不是在冒险……既然连我们自己都觉得仓促,其他人就更不会想到……
而且就像你先前说的那样,我们和祂的时间并不在同一个频率上,我们等不起。年青一辈们越来越追求物质方面的享受,越来越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再拖下去,不要说解脱束缚,到时我怕他们主动贴上去还来不及。
而且不说下一辈,就连老二我看都已经有些危险了!”
“的确,据我所知,他已经在家中供奉了一尊同样造型的神像,朝夕礼拜。”
阿林保点了点头。
“上次碰到他,还若无其事的向我讨要灵巫的易灵换质之法来着,说是得了一本南洋那边的巫书,想要借鉴着修炼一下……”
苏和泰的脸色顿时变了。
“你确定他是在试着沟通!”
“那一身的香火味道瞒不了我,即便距成为灵巫还有不短的距离,但如果只是简单的通灵怕是已经快了……”
“飞蛾扑火,飞蛾扑火啊!”苏和泰站起身来,绕着粪堆焦急的来回转着圈。
“临到老了,怎么反而就越来越贪婪了呢!”
毕竟是一个大家族的领袖,情绪过后,苏和泰很快就有了决定。
“既然科林这么急着想要在祂面前露一把脸,那么这一次索性就让他带队。还有,这次祂回应的这么及时,很大可能是急于想要捕捉到那个神秘人,我们就索性借此机会再加上一把火。”
苏和泰阴阴一笑。
“老三不是死的不明不白吗!那么为了保证任务的成功,让祂再为老二加持一些力量也说得过去吧!
这样不管接下来科林成与不成,无疑都会削弱祂的力量……”
“可若是科林真的抓到了那个神秘人,并从中得到了些什么,祂的力量会不会不减反增呢?”阿林保提出了疑问。
“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了不起我们再等个几年!”苏和泰拍了拍阿林保的肩膀。
“放心,我不会让科林成功的带回那个人的!还有,关于秉志他们的安排,要尽快进行,走得越远越好。我就不信了,伐山破庙,失去了存世的凭依之后,区区一尊山神,还能留存多少力量不成!”
阿林保深深的看了苏和泰一眼,这么多年的兄弟,他清楚的知道那个保证中包含着的其它意思。
“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晚间我再打表上章,看祂还会不会再次垂顾。如果真的如你所料,还能再让祂分薄出一些力量来的话,那就最为理想了。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精神就有些吃不住了,你得让秉志再给我搞些那种针剂来。不得不说,洋鬼子的东西的确是好用,一针下去,这效果,立竿见影啊!”
苏和泰叹了口气,“这种虎狼之药能不用还是不用,唉……如此熬煮,你的身体……”
“无所谓了!”阿林保神情淡然。
“人过七十不为夭,相比其它几个兄弟,能到这个年纪,我早已经知足。你也不用做这小儿女之态,我的下场在被选中的那一天就已注定,既然准备行动,些许残余价值总得压榨干净了才是……”
不提苏和泰他们接下来的紧急安排,此时的赵言也正为他接下来的行程做着准备。
离开是必然的。虽然已经打定主意短时间内不去招惹麻烦,但不论是萨布素背后的那位,还是他的家族,想必都不会坐视一队家族的中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在这里。
而双方一旦相撞,必然以一方的倒下为结果。这样一来,一些必要的善后工作就需要提上日程了。
其它倒是没什么,他孤身一人对这地方也没什么留恋的。赵言只是想着,那两只陪伴了他几年之久的动物小伙伴,他到底该不该做些什么。以报答它们在这段孤寂岁月中,带给他的心灵慰藉。
最终,赵言准备为它们进行一个“启灵”的仪式。
那是一个赵言记忆中,专门点化有灵众生智慧的术法。
启灵的对象包括但不仅限于兽类、禽类,一些年深日久、有了些许神异的草木之属也在它的施法范围之内。
但相比后两者,走兽之类的启灵,特别是胎生动物,不但起点相对要低些,成功率相应也要高上不少。
但就像能量守恒一样,想得到就得做好失去的准备。而且这门秘术也不是毫无风险的。放在上古,它的施法对象可不是普通的生灵,而是那些包含有洪荒异兽血脉的异种,甚至是某些异种的幼体。
它属于“役灵术”的前奏。
但赵言并不准备进行强制性的下一步,甚至如果侥幸能够成功的话,不管这两只小动物到时是走是留,赵言都打算将“天蛇吞月气法”传授给它们,以全了这几年朝夕陪伴的情义。
赵言的决定已下,现在到了它们选择的时候了。
不知是得益于良好的伙食,还是小狐狸本身的基因出众,又或是朝夕接受赵言气息熏陶的原因,这只小家伙长的异常的神骏。不说其它,仅体格,就几乎是它野外正常同类的两倍大小。
相反,原本大的有些异乎寻常的老鼠,却在最近两年的时间里逐渐的萎靡了下来。
赵言仔细检查过它的身体,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能将这归咎为寿数的缘故。
一只野外生长的老鼠,它的自然寿命一般在一到三年之间。而仅从大老鼠到赵言的手上,就已经过去了近五年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它的自然寿命。
虽然从它的体格来看当初肯定是曾经遭遇过什么。赵言甚至猜测它可能是得到了一颗妖怪的结晶,从而能在浑浑噩噩中长到这种程度。
但在灵智未开的情况下,这只大老鼠毫无疑问的浪费了那次可能突破它身体局限的机遇。
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正常的精力消退,它正在不可避免的走向生命的终点。
而“启灵”则可能给它重来一次的机会。
但说实话,第一次施法的赵言,自己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出于尊重,他决定还是询问一下它的意见。
虽然不能直接对话,但赵言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其实都聪明的很。
不同于需要布置法物,按一定仪轨操作的“役灵术”,“启灵术”则要简单许多。
施术者分离出自身的一点元灵精魄进入受术者的体内,以种子的形式浸染受术者混沌一片的元识。以此为引,受术者汲取灵种中蕴含的那一点灵性,从懵懂中逐渐开化。
虽然只是一点精纯的元灵,包含的只是一点生命最为本真的启蒙意识。
甚至为了不干扰受术者本身的成长规律,那一点元灵之中甚至连丝毫指向性的信息都不曾携带。但人类身为万物之灵长,情绪是何等的磅礴。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不带一丝侵略意识的一点意念,对浑浑噩噩的其它生灵而言,也是爆炸性的信息流。
承受不住,那就是身死魂灭、元灵尽毁的下场。
一点蕴含着淡淡灵性的光点,在大老鼠企盼而又略带一点不安的眼光中,自赵言的指尖渗入了老鼠两眼之间的位置。
几息之后,在赵言凝注的目光中,大老鼠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分逐寸的消瘦了下去。
赵言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大脑的剧烈消耗必然需要来自身体能量的填补,他也明白这是必然的现象,但眼下这速度看上去还是有些快了。
伴随着几声“吱、吱”的低声尖叫,原本充满灵性的目光在茫然了片刻之后,终于黯淡了下去。同时两条细细的血线自它的眼眶中垂挂了下来。
没有挣扎,没有嘶叫,一切显得十分的平静,平淡的如同过去五年中每一个日常的午后。
空气中,似乎有一抹淡淡的忧伤流淌。
果然还是失败了!
赵言摇了摇头。在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失败的原因。
他的那一点灵光虽然在位格上要远远高于老鼠,但在量上,却是老鼠处于主场的位置。只要身体能够提供充足的营养供给脑细胞,支持它的快速分裂与繁殖,老鼠迟早是能够将那点灵光淡化开来,并吸收殆尽的。
说到底,一切的原因还是因为它的身体衰老了。
收束好心情,赵言看向了小狐狸。
这一次,他有七八成的把握能够成功。
面对赵言征询的目光,犹豫了片刻,小狐狸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去。朝夕相伴的同伴忽然逝去,令它懵懂的心灵骤然间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它下意识的选择了拒绝。
这样也好,赵言暗自叹了口气。虽然找到了原因,但他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帮小狐狸安然挺过这道关卡。在前途与生命之间,或许无忧无虑的过完余下的狐生,对它来说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而且这样的话,就更没有什么牵挂了。
放下这桩心事,现在赵言就只剩下最后的一件事了。
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荒原夏季的气候诡异多变。昼夜间剧烈的温差不去说它,晴空万里的天气,也可能在短短一两小时之内,就被滂沱的大雨所取代。
这种极端且剧烈的气候变化,也使得雷暴成为这个季节的家常便饭。
赵言已经在洼地左近等候了快三天的时间了。
他也不是干等,而是非常仔细的,在那些遮蔽住洼地上空的树木上,砍出一个个楔形的缺口,以便在时机来临时,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它们推倒。
这天下午,一阵狂风过后,原本能把人烤出油来的太阳迅速隐去,随后厚重的层云从远处的天际滚滚而来,黑压压的笼罩住了整片天空,越压越低。
明明是午后,却像是到了夜间一般。虽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风停了!
赵言站起身来,他等待已久的时间节点终于到了。
感受着空气中逐渐蒸腾的,越来越重的湿气,和云层之中开始滚动的低沉雷鸣。赵言挥动手中一把巨大的铡刀,迅速化身成为一台人形伐木机,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遮掩住洼地上空的所有树木给一一推倒。
也将那棵扎根在极阴之地,生长了不知多少年月的阴柳,给暴露在了即将到来的煌煌天威之下。
空气中已经隐隐出现电离的现象。
在雷暴降临前极静的那一刻,赵言分明看到,阴柳的枝叶无风自动般舞动了起来。
这一刻,它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