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回到张老汉家里的时候,正看见小乔穗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俏生生地站在客厅里。
见三位客人回来了,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开心道:“你们看,我穿新衣服啦!这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穿的新衣服!”
老妪从房间里出来,嘴里絮絮叨叨地说道:“小祖宗,你咋又跑出来了,妆彩还没上的……”
见到这一幕,三人对视一眼,心中仿佛松了口气。
或许是他们想多了,南唐洲海清河晏,哪有那么多阴暗的怪事。
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这场祭河婆也就是一场普普通通民俗祭祀,大家敲锣打鼓热闹一阵后就结束了。
等小乔穗被拉回房间里后,张老汉也抽着旱烟从门外进来。
“三位公子,去村子里逛过了?”张老汉笑眯眯地招呼道,“哎呀,俺们村子小,也没有啥可以招待的,客人们无聊坏了吧。”
苏展风给林十二使了个眼色。
林十二会意,主动上前问道:“老丈,我看村子里还挺热闹的啊,鸡啊狗啊到处跑呢。”
“是啊是啊!”张老汉点点头,又砸吧了一口旱烟,“这两年日子越来越好咯……”
林十二突然问道:“不过你们村里十几二十户的,怎么没看见几个孩子啊?”
张老汉刚想砸吧一口,听到林十二的话突然愣住了,头就这么悬在那里,眼神也是微微一变。
林十二却装作毫不知情,故意试探道:“不会是把孩子们送到县城读书去了吧?”
“我听说了南边的小县城新开了个私塾,附近不少村子都把小孩送到私塾去了。”
张老汉像是被提醒一般,连连点头:“是是!就是这样的!”
林十二笑呵呵道:“那老丈你咋没把翠花送去呢?这孩子虽然是女娃,但很有读书的天份,说不定以后也能考取功名呢。”
“呵呵……这个,女娃嘛,不用认那么多字儿,差不多就行了……”张老汉讪讪笑道,眼神中充满了不自然。
林十二又东拉西扯地随意说了几句,便把张老汉打发走了。
等张老汉满头大汗地离开后,苏展风瞳孔中的白色云雾也倏然散去。
他微微眯起眼:“气血不宁,忽快忽慢……心里有鬼啊!”
其实苏展风哪怕不用望气术,也能看出张老汉在说谎。
留尘眉头紧蹙,凝重问道:“大哥二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展风摆摆手:“别急,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不要贸然行动。”
“我先去河边探查一番。十二,你去村子里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再问出些什么来。”
“留尘,你就留在这里看好他们。”
小和尚有些疑惑:“大哥,我们既然是修士,又何必在他们面前躲躲藏藏,直接亮明身份不就好了吗?”
苏展风还没有说话,林十二笑着摇摇头:“三弟啊,你想得太简单了。”
“我举个最极端的例子吧……假如这个村子真的有活祭之类的恶性事件发生,你当如何?”
留尘理所当然地回道:“自然是阻止他们!”
“你这次阻止了,下一次呢……”
“那……”留尘犹豫了一下,“那我就教化他们,劝他们迷途知返,以后也不再犯!”
“那假如他们不听呢?”
“这……”留尘有些愣住了,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哪有不听道理的人?”
林十二这时收敛起笑容,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有的……而且还有很多!”
苏展风接道:“留尘,你觉得自己是大音寺的弟子,修为高深,佛理精妙,就一定能度化世人吗?”
“假如我说,这里的村民对河婆的信仰,比你对欢喜禅的信仰还要深厚,你该怎么办呢?”
“换句话说,假如村民们转而让你去背弃欢喜禅,去信仰他们的河婆,你会听吗?”
留尘微微发怔,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对那些信仰不坚定的人来说尚且是一条出路,但是在狂热的信徒眼中,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歪门邪道呢?”
留尘还不死心:“那就民间的官府,把这些人都抓进牢里!”
苏展风还是摇摇头:“若是牵扯到官府,这其中的变数就更多了。”
“或许这件事就是当地官府默认的,甚至干脆官府就是祭祀的背后主谋。”
“就算不是,难道官府还能把一整个村的人都抓进去不成?那他头上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留尘彻底傻眼了,当即沉默不语。
林十二拍了拍这位三弟的肩膀,安慰道:“你犯了一个和我当初一样的错误。”
“仗着自己修士的身份,无意中把自己摆在了高高在上的地位,自以为是地觉得所有事情都能靠修为来解决。”
“殊不知很多事情就像是一团杂乱的毛线球,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想要理清就必须静下心来,剥丝抽茧。”
“否则的话,你以为自己处理得完美无缺皆大欢喜,等拍拍屁股一走,反而会留下一堆更烂的摊子。”
留尘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大哥二哥,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林十二点点头,“我们先出发了!”
……
眼看黄昏临近,苏展风和林十二也回到了张家祖宅内。
“大哥二哥,你们回来了,”留尘小声道:“张老汉一家都在这里,没有离开。”
“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
林十二回道:“我打听过了,祭河婆是四年前兴起的,由一位紫袍道长主持。”
“那个紫袍道长每年会算出六个黄道吉日,每个黄道吉日都要进行一次祭河婆。”
“不过具体的流程他们没有告诉我,好像有什么忌讳,只说等会儿看了就知道了。”
苏展风也是面色严峻:“我去河边看了,那下面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
他刚想描述一下,却听见房间的大门突然打开。
三人闻声回头望去,心中猛地一惊。
小乔穗坐在一个荷花形状的台子上,身体被塞进艳红色的袄子里,手脚都被牢牢地裹在里面。
她的脸上面扑满了白色的粉底,整张小脸惨白得吓人,脸颊两侧还涂上了刺眼的腮红。
远远看去,竟像是一个没手没脚的白面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