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紧急的情况,戴宗用上了他很少用的绝招。平常最快日行八百里,可这天他半天就跑出了六百多里回到了梁山,直奔忠义堂。宋江一看戴宗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好。吕方给戴宗端上一杯茶,戴宗尽管嗓子渴得冒烟,却顾不上喝,只捧在手里,喘着粗气说:“非、非常紧急,大龙贤侄和他的全部人马,已经全被官军俘虏,押解到武安县了。”
宋江一听,双肩抖动了一下,明显看到他的两腮往里瘪了进去,两手攥拳,右拳“咚”地一声击在桌子上:“吕方,快把军师叫来!”
恰好吴用一脚进了门,看到戴宗站在那里,听到宋江那话,瞬间看清了宋江的面部表情,就问:“情况非常紧急吧?”
戴宗把对宋江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吴用又问宋江:“您最熟悉朝廷的律法,那么按照朝廷的律法和有关规定,像大龙贤侄这种情况,他们是在县里还是州府,甚至是到河北路处理?”
宋江作为在县里干了多年押司的人,对这些程序自然最是清楚,就说:“他是土匪,一般应该是在州府解决,可也有例外,就是若事出紧急,也可在县里就办了。不过要是处斩,得有州府、河北西路的军政长官到场,最严重的朝廷还得派人到场。”
吴用其实从书中看到过这些常识,但他还是着意请教宋江,自然是为了突显宋江的尊严和权威性。听了宋江的话,他说:“既然这样,官府为防止夜长梦多,大概会提前在武安县里解决。只要把人带到了县城,处决时间通常不会超过三天。咱们必须快,行动速度要快,一切都要快,就如当年去江州救您那样,给他来一个出其不意。公明哥哥,您不用担心,我带兵前往,您是寨主,只管稳稳在家坐镇,静候佳音就是。”
“不行,龙儿的事儿,我怎么能让你代我受累?我必须亲自率军前往。”宋江语气坚定,不容置辩。
吴用最懂宋江,对他的脉把得特准,就说:“我岂能看着贤侄遇难而不出手营救?咱们都去,让林教头坐镇山寨守家吧。”
其实宋江最希望吴用同去。没有吴用在身边,万一遇到特殊情况,岂不会误了儿子性命?如此想着,便说:“这样最好。马上点将。”
于是宋江立即就点了三十个将领,除了已经在武安的史进,又点了戴宗、花荣、石秀、杨雄、李逵、刘唐等三十人,又让花荣从他手下带上一百八十个骑兵,官兵全部骑马,轻装铁骑,午饭后启程,赶赴武安。
午后,部队刚在金沙滩集合完毕,远远听见有人高声大喊:“寨主!”
宋江定睛一看,原来是薛重正往这里飞跑。来到跟前,还没站定,就大喘着粗气说道:“寨、寨主,我,能让我参加这次行动吗?我定要随您去救大龙兄弟,要不我心不安呐。”
宋江稍一愣神,望了望天,又看看吴用,道:“你送来的消息很是及时也特别重要,大功在册,应该重重地赏你。你来梁山一路风尘,特别辛苦劳累,你先在山寨歇息吧。但你功劳至高,等这次行动完成回到山寨后,一并奖赏你。”
薛重双脚不动,直盯着宋江,欲言又止,一副特别为难的样子。吴用说道:“薛将军,你是军人,军令如山倒,寨主已经说过,你就按寨主吩咐,在山寨好好歇息吧。”
薛重明白了寨主和军师的意思,无可奈何地转身往回走去。宋江望着薛重的背影,对身边的吴用花荣和戴宗等人说道:“薛重,义气之人呀。一定要重奖。”
众人纷纷点头。接着,部队便出发。平常骑马要跑两整天的路程,他们只用一下午又加半夜就到了临近武安的一个镇上,睡了两个时辰,次日早上太阳还没醒,爬起来吃了点东西,接着往武安县城赶。此时已经是大龙他们被押到武安县城的第二天。
当天马不停蹄,中午顾不上吃饭,到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赶到了离县城十里地的一个大镇子。为了缩小目标,不至于太引人注意,宋江让所有人把马全部留在了这个镇子上,留下十多个人看守,其他人由吴用分好工之后,天黑之前赶到了县城里。他们在从梁山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全部化了妆,有的是客商,有的是小贩,也有的是要饭的花子,但每个人的左胸上都戴了一个只有他们能辨认的银质别针,并且约定了进城之后的联络暗号。当天晚上,二百名将领和士兵全部住进了县城的旅馆。
晚饭后,宋江吴用等人在一家施舍刚刚吃过饭,史进就找来了。他跟戴宗分手后,立即在附近的镇子上买了一匹马,一个多时辰的工夫就赶到了县城,以联系药材买家为名,打探到了关于大龙的消息。傍晚时分,从一家药铺出来正在为如何能尽快见到梁山来的人着急,恰巧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石秀,得知宋江已率梁山官军到达武安,便让石秀带他来到了宋江吴用住处,把大龙等人被押解到县城后的情况,向宋江和吴用做了汇报。吴用把将领们召集起来,就第二天劫法场的战术和接应掩护及撤退等一应事项作出了安排。正是这周到的安排,第二天劫法场比预料的还要顺利,大获成功。
众将领保护着大龙等人,来到宋江吴用跟前后,大龙趋前两步,“卟嗵”一声,就跪在了宋江脚前,说道:“爹,大龙不争气,让爹担心受累,大龙听从爹处罚。”
远远望见李逵背着大龙跑来,宋江的鼻子就发酸,眼眶也潮湿起来,但他却不动声色,直到大龙跪在脚前了,才低头看着,说:“快起来,谢军师和各位将领吧。”
大龙忙站起身,向吴用、戴宗、花荣等梁山将领行过礼,又向宋江吴用介绍了自己手下的头领,接着说:“弟兄们,我爹爹和梁山军师还有这么多将领叔叔带兵前来搭救咱们,咱们自当千恩万谢,一起磕头吧!”
众人便随着大龙齐齐地跪下磕头。
此时,谁都没注意,云娘从打看到大龙走到宋江跟前叫“爹”,两只手就已经攥成拳头,两眼直盯着宋江,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想起了娘给她和大龙说过的话,这个威风八面、名震天下的豪侠、英雄,正是杀过自己亲娘的魔鬼。刹那间,她恨不得冲上前去撕碎他。可转念一想,自己赤手空拳不说,就算手上有武器,他身边那么多武艺高强的将领,自己也只能是鸡蛋碰石头,何况,自己这条命,若不是他亲自带人前来营救,恐怕也早已香消玉殒了。再说,娘还在官军手上,也得靠他去救,唉,忍下吧忍下吧。她松开了攥得紧紧的拳头,长长地舒了口气,跟上了众人的动作。
大龙带领大家磕完头起来后,铜锁和刘小四又往前一步,一起给宋江和史进磕了三个头。铜锁说:“我二人有罪,拖累了大龙公子,也拖累了寨主、军师和师傅,请求治罪。”
史进笑着摆了摆手,那意思显然是说:“没事没事,别放心上。”
宋江则说:“一切都过去了,回梁山再说吧,现在啊,当务之急是抓紧行路,快点回去,免得在路上被官军追上,又是麻烦。”
说罢,宋江的目光落在了云娘身上,脸上显出不悦之色,对大龙使个眼色,把大龙叫到一边,悄声问道:“怎么还有小女子?看着不大吧?”
大龙忙说,“这不还没来得及给你禀报嘛。她是我妹妹,叫云娘,也是我手下的将领,武艺挺高的。”
宋江一听“我妹妹”,头皮“吱”地一声,眼神如锥子般刺向大龙:“你妹妹?你哪来这么个妹妹?”
大龙顿时明白自己冒失了,忘了爹爹说过“你娘已经死了,是官军杀的。”既然娘已经死了,何来妹妹?便急忙改口说:“哦,是干妹妹,我俩认的干兄妹。”
宋江耸着的肩头放了下去,嘘出一口气,说道:“哦好,好,别的先不说了,一切等回梁山再说。”
大龙却心想,回到梁山,看你如何面对我娘,看你见了我娘如何解释以前的说法。
为了确保不再受损失,宋江下令立即撤离县城附近,一路跑着赶到了他们寄养马匹的地方,专门腾出两匹马,一匹给大龙,一匹给云娘。
云娘一接过缰绳,就问跟前的大龙,“哥哥,还有娘呢,还有两个姐姐,还有那些姐姐和孩子们怎么办?要把她们丢在这里,官军还不把她们都祸害了?”
大龙急忙摆手,做着让云娘小声的手势,低声说:“别说了,我知道了,我给我爹说。不会让她们受难为的。”
接着,大龙就牵着马来到宋江跟前,说:“爹爹,军师叔叔,还有十几个女的和孩子,都是将领们的家眷;也有十来个负伤的将领和士兵,官军在押送的时候,嫌她们走得慢耽误时间,就把他们留在半路上的孝义镇了。”
宋江一听,脸又耷拉下来,指着大龙,用无奈却又恼怒的语调说道:“你也真是,居然都有家眷!”
接着就问吴用:“你看,这个逆子,拖家带口,像什么样!那些家眷,也带上山?”
大龙说的时候,吴用同样先是一愣,听宋江问自己,立即回道:“既然都是家眷,还有伤员,就都是梁山人了,自然得按您的安排都得带上山。史进、石秀、杨雄、陈达,你四位将领,带领四十名士兵,铜锁和刘小四骑马,带你们去孝义村接那些家眷和伤兵,若看押的官军抵抗,就一个不留全部作掉;愿意投降的,放其走人。接上家眷和伤兵后,雇上几辆马车,加快速度行进,先往南,再向东,绕过磁州,到山东境内的冠县会合。其他人立即启程。”
宋江吴用带着六十人作前锋,接着是大龙手下的人,除了大龙和云娘,其他全都只能步行,他们的后面则是一百人的梁山奇兵,负责断后。
行进到磁州南面的时候,专门留在后面负责侦查的骑兵飞快的赶了上来报告说:“官军追上来了。”
吴用问:“追兵有多少人?”
“他们是从磁州追上来的,看样子大约一千多人,有四个骑马的,其他都是步兵。”
吴用说:“武安县城发生的事儿,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么快就调集起队伍,并且还追上来了,应该就是这跟前的驻军。不用怕,也不需担心,千把人,别看我们不足八百人,但是我们的战斗力要比他们强得多,命令部队,加快行军速度,能甩开他们最好,若他们追上,先有断后的将领带领骑兵跟他们交战,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对付他们,小菜一碟。”
宋江率领部队,以最快的速度,连续跑了近一个时辰,后边的侦察兵又追上来说,“已经把他们甩下了,望不见影子了。”
吴用问:“这是什么地方?”
侦察兵说:“已经离开磁州界,到了河北的广平。”
吴用说:“啊,这就明白了,他们各管自己眼皮底下那片天,刚才那肯定是磁州的军队。大家不用这么着急了,稍作休息再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