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自己这些个黑料都被抖出来了,纪永宁一时又气又急,不服梗着脖子,和纪永周呛声道:“你咋好意思说我哩!你昨儿把要换的那个牙给用劲拔咧,人家鹏娃黑来(晚上)本来就没睡好,正吃完饭趴在桌子上睡着哩。
你拍着人家的脸,把人家叫醒。人家一睁眼,就见着你一嘴的血对人家笑哩!直接把鹏娃的魂没吓跑,差点就要去地低下见他太奶!”
太搞笑,太抽象了。
纪永灵想象着那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胡喜容也听笑了,但仍旧憋住骂道:“人家鹏娃到底是亏了啥人咧,碰上你俩这货!把人都能活活吓死!哎,我也是上辈子亏了人咧,拾下你俩这货!明儿叫你爹赶紧割上一条肉,给人家鹏娃屋里送过去赔礼去!”
见纪永宁说了自己的黑历史,纪永周也不甘示弱,继续说道:“你还胡给蛮逗出主意哩!人家蛮逗说他奶的狗死咧,天天心疼滴落眼泪哩。你叫人家蛮逗学狗叫,哄他奶高兴。
结果蛮逗黑来(晚上)学了一黑来狗叫,把他奶吓得以为蛮逗被鬼上身咧,直接把蛮逗给捆到柳树上,抽打了半夜,说驱鬼哩!”
“你好,你好!你拿着灵儿姐才新烧下的蓖麻炭笔,给自己脸上画的五马六道的,说自己是包文拯,散学的路上,挡着娃娃叫人家拜你哩!结果,叫先生发现咧,不光骂了你,还把你褡褡里头的蓖麻炭笔都收走咧!”纪永宁也伸着脖子呛声。
见先前还是一副兄弟情深的两个人,这会儿成了相互揭老底的互啄菜鸟,纪永灵抖着肩膀,实在忍不住想笑。
纪满庆听两个儿子这么多黑料,气得把牙齿都能咬碎。
他骂道:“你看人家锅娃和勺娃!哎,人家两个咋就不闯祸惹事哩!就你俩,天天不念书,光胡成精哩!”
“谁说锅娃和勺娃不惹事?他俩收玉米的时候,把玉米地里的地老鼠洞都掏光咧,把人家地老鼠都灭了门咧,大大碎碎的地老鼠都给活活剥了皮!不信你到沟里的烂柴窑看去,挂了一窑!”
一直趴在大门外不知该不该上前的锅娃和勺娃一听自己也被抖落了出来,立刻灰溜溜地低着头挪进了院子。
贾蓉花不解地问:“他俩要这地老鼠皮弄啥?”
纪永宁撇撇嘴,说:“锅娃和勺娃说,准备给我灵儿做个鼠皮褂褂,冬里天穿哩!他俩明知道,我灵儿姐本身不喜欢耗子、地老鼠,他俩还故意这么弄!”
纪满庆见纪永宁自己犯错,还要拉扯旁人垫背,立刻挥起一只手就要打纪永宁,却被纪满川一把拦住。
纪满川刚刚也是被纪永宁和纪永周的熊样给逗得又气又笑。
他拦住纪满庆,调整一下表情,换上一副大家长的做派说:“行咧,行咧!儿子娃么,碎的时候不调皮,长大咧还调皮呀!既然先生都叫你过去,你明儿过去好好和先生回个话,保个证,叫两娃娃还是继续好好在学堂念书。
另外,如今家里有了纸,你就不要打娃咧,罚两个人去学字,多写上几张字,写好交给先生,让先生过目,先生说行,就算咧,先生说不行,就接着写,天天写!”
见自己三哥这样说,纪满庆也顺着台阶下。
他转身瞪着眼,朝纪永宁和纪永周吼道:“往回滚!滚回去先跪上一个时辰,明儿给我写上十张大字再说!”
“啊——爹,你还是打我一顿吧!”纪永宁生无可恋道。
“行咧,行咧,嘴嫑硬,皮嫑痒,嫑寻的挨打!快回去听你爹娘的话,好好念书,嫑到学里天天惹事!”纪满川呵斥纪永宁道。
劳累的一天,总算在鸡飞狗跳中安静了下来。
夜色慢慢渐深,月亮高爬天空,又是一日过去。
第二日,纪永灵把整理好的《硒肥试验田实验数据》送去了县衙,连同一起送过去的还有薄薄的《牛家庄梯田改造报告》。
霍正廉拧着眉看完这两本针线装订而成的册子,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硒肥试验田实验数据》里,每一页都记录着玉米试验田从施肥到收割的每一个细节,数据清晰,分析准确。
而《牛家庄梯田改造报告》则更让他震惊,村民们不仅详细描述了梯田改造的过程,还总结了改造后的产量变化,以及对未来农业发展的展望。
霍正廉看着册子上的炭笔字,心中暗自思量:西北确实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这里的百姓也不是一味的背着头种地,人家会思考,会和这天地做斗争!
但册子里的这些炭笔写成的字,他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因为好些字都有残缺。
不过他转念一想,既然这两本册子都是纪永灵所书,一个农家女子能识字,还会写字,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就连京里的一些贵女都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鬼话,不识字,不念书!所以对农家丫头要求不能太高。
关键是,这丫头可以把种地的点滴都认真记录在册。若是一个男子,怕都可以靠此书来扬名了。
他把两本册子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才抬起头看向纪永灵。
这丫头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虽然躬身行着礼,姿态也很低,但却时刻透露着一副不屈从,不讨好的样子。
他不知道这丫头的底气从何而来。
她的身上看不到一丝姑娘家的柔弱之气,浑身散发着大家闺秀才有的内敛含蓄,也混合着农家女子的质朴和刚毅,当然也有一股男孩子才有的锐利之气。
她的眼神明亮又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又似能穿透世间万物,直视一切。实在是不像十几岁姑娘该有的眼神,倒像一位长者,一位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