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能想到这个老者不简单。
他以一个外人的身份,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准确的说出十三心里的痛处,并且成功将十三心魔抚平。
十三扪心自问,他一直活的很混浊。
他不想看到事情坏的一面,怯懦,不会与人争执,遇到事情喜欢瞻前顾后,这种性格是那个不好的童年养成的。
现在长大了,他理解童年那个自己,因为他知道小时候自己是怎样孤单怎样艰苦。
这种从小养成的性格,好坏皆有。
好的是他不怕吃苦,比如说现在理所当然的躺在最底层的地面上,吹着湿冷的海风,他觉得不算什么。
坏的是,他什么事都喜欢往自己心里压着。
遇到事情,先自责,还容易在自责里又不出去。
他一直喜欢白巳身上那种洒脱。
直到昨晚这钓鱼老者点醒了他。
想做什么就做,只要自己心中无愧,只要自己明白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出了其他事,从别人身上找原因。
魔族因他而死的比人族多,为什么自己不自责。
人族真的就好吗,那为什么自己在冥界的时候最无忧无虑。
自己所遇到的种种,归根结底,就是自己不够强。
只有自己足够强,才会有人怕他,才不会处处受人算计。
他要赢,他要让这个行舟上所有人看到他的强大。
所以当老翁问他想不想赢的时候,十三果断点头。
老翁看着眼前这个藏剑于身多年,如今终于锋芒初露的年轻人,缓缓道:“那你拜我为师,我教你天下第一剑术。”
十三听完,当即爬起来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尊师在上,请受十三一拜!”
老翁突然仰天大笑,声势浩大,如晨钟暮鼓,引得方圆数百里海域的海水都为之颤栗。
接着老翁单脚往行舟上一踏,脚下地面瞬间从行舟上脱离出来,化成一叶扁舟。
巨大行舟依旧稳速前行。
广袤无垠的大海上,只留下一艘孤零零的小舟,随波飘摇。
月色下,十三看着气势徒然高涨的老翁,想到了铁图子口中的一个人。
“看你的样子,显然知道为师是谁了。”
十三点点头:“号称三绝仙人的悠然钓鲸翁。”
“不错,为师生平有三样拿的出手的东西,其一是钓鱼本事一绝,其二剑术一绝,其三逃跑功夫一绝。”老翁自豪道。
“先前我见你心魔入体,又可惜你心性纯良,这才出声点播,却无意间察觉到你体内这股尘封的剑意,这才起了爱才之心。”
老翁疑惑:“只是为师看不出你先前是随何人学剑。”
十三老实回道:“徒儿的大奔剑是家中长辈传授的。”
“不妨与为师演示一番。”老翁说着再次一踏,脚下小舟开始延展,不多会变作数十丈的小船。
十三当即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根赶山仗,左右腾挪间使出一记大奔剑。
老翁看完,连连称妙:“原来是取自凡人之技,怪不得为师没有看过,不过想来你这长辈定然常年与人争斗,不然也不会创出如此悍不畏死的剑招。”
想起老四叔,十三笑着说应该是的。
钓鲸翁忽然气势一变,手持鱼竿踏入虚空,长杆化剑:“为师早年学艺天剑宗,未得允许,那御剑法门不好相传,便将这套为师自行顿悟的观海十六雨传授于你。”
只见钓鲸翁长杆冲星空一指,天地色变,风雷骤起,其老迈身躯在这风雷中化作残影,自四面八方来回腾挪:“凡炼气者,皆逆天而行,以天地灵气温养吾身,剑者,却截然不同,需将体内精纯之气藏于剑中,切记,出剑必当师出有名,不出则已,出则必须灌以雷霆之势,不得畏手畏脚,为师将这套观海十六雨演示一遍,你用心感悟。”
无垠大海上下起了磅礴大雨,大雨中老翁以鱼竿作剑,挥舞间十六道剑气连纵横合,十三看着眼前在这末日中舞剑的仙人,不由得看痴了。
一柱香后,天地重回寂静,钓鲸翁收起长杆回到小船上,身上半点雨水不沾。
“十三,可曾看清楚没有。”
十三惭愧道:“我如今只记得师父你用剑的那股气势。”
钓鲸翁却满意点头:“牢牢将此记下,终生不得忘记,如出剑师出无名,与孩童弄棒无亦。”
十三点头说道:“十三记下了。”
“这里是观海十六雨行气法门,你自行好好参悟,待到你能将十六道剑气聚于指尖不散,便算作登堂入室了。”钓鲸翁说话间屈指一弹,将一道灵识打入十三脑海。
十三叩首拜谢,热泪盈眶。
曾几何时,他也曾向大和尚这样叩首,请大和尚将他收入佛门。
如今,一路漂遥,终于有人愿意为他指点迷津,这种,便是归属感。
所以事情总会越来越好的。
钓鲸翁安然受礼,单脚一踏,小舟自海面疾驰,不多会便追上那跨域行舟。
次日,十三没有去赌市,在最底层那个角落里以竹竿作剑,练了一整天。
钓鱼老翁回到了最初钓鱼的角落。
当天晚上,行舟最底层陆陆续续开了许多陌生面孔,这个潮湿阴冷的地方,从来没有这么多人来过。
十三收起竹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冲钓鲸翁长作一揖。
不知道为什么,只一天功夫,他就将观海十六雨其中法门,学了个七七八八。
欣喜之余,十三学着钓鲸翁的样子双指并拢,将数道剑气聚集在指尖,还未等打出,便觉得手指疼痛难忍,忍不住坐地哀嚎。
钓鲸翁转身失笑丢来一根竹竿说道:“这观海十六雨当中包含的十六种变化皆来自于观雨之人的情绪,同样是绵绵细雨,有人会伤感有人会喜悦,若逢大雨倾盆,有人觉得畅快,也有人心生畏惧,只有出剑心境平和,意念坚定,才可将十六道剑气同时使出,你得益于体内有先辈剑意打下基础,又有你那家中长着传授那悍不畏死的剑道,能一日时间将观海十六雨的行气法门揣度七八已经惊世骇俗,何必急于求成。”
十三赶忙接过竹竿躬身道谢。
钓鲸翁坦然收礼,看着眼前剑意初露锋芒的十三说道:“方才你练剑时,这里前后来了六波人,都是来找你的。”
十三平静道:“今天我没有去赌市,有些人不想我离开他们的视线。”
“是敌非友?”
“应该是的。”
钓鲸翁皱眉:“为什么不躲?为师教你剑术是不想那道剑意就此蒙尘,并不会为了你怀了水神行宫的规矩。”
十三摇头,眼神坚定:“师尊那天将我点醒我就想明白了,与其一味地躲着,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否则我可能一辈子都被那些人耍的团团转。”
钓鲸翁看小孩过家家一般笑了笑:“还挺有故事。”
十三闻言犹豫片刻,终究没将天贪和顾小莲的事告诉师父,一来与天贪之间有心魔起誓,二来师父也说不想破坏行舟上的规矩。
如此,十三一周时间都在行舟最底层练习观海十六雨。
那些人几乎每天都会来确定十三是否还在这里。
一周之后,十三手持竹竿来到赌市,向凝丹期修士攻擂。
将一道剑气聚于竹竿,往前一送,那道奔驰而去的剑气就将凝丹期修士的护体灵光击碎,十三轻轻一脚将其踹下擂台,自己则转身向乙字号擂台攻擂。
面对元婴期修士,同样一剑。
那一天开始,这个以竹竿作剑的年轻人就没输过。
天哥有意让他去甲字号擂台试试。
十三果断拒绝。
如此,一个月时间,乙字号擂台再无人问津。
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开盘的意义了。
一个月后,那个占据乙字号擂台的白蛇彻底在众人视线里消失了。
就连最底层甲板上,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行舟三层,与师父告别的十三在天贪与顾小莲所在的小天地里安静打坐。
至于天贪,则每日躲在真魔弥天大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