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暮舟咧嘴一笑,摆手道:“既然是烦人鬼,那霜草前辈就受累了,我去打酒了。”
就要走了,霜草却一把抓住刘暮舟的手臂,“不行,你得一起。酒不用买,我师父藏了几坛子竹叶青,我送你。”
刘暮舟闻言,却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还得去买晒烟呢。”
霜草就是不松手,语气竟是带着些恳求:“我不擅长跟这些人打交道。打死犯学宫忌讳,赶走又得罪人。你帮我,回头我去给你买行不行?”
刘暮舟往马车那边看了一眼,笑道:“我走之前,烟酒你包了。”
霜草立刻点头:“成交。”
两人说话之时,那位贵公子也与红衣女子并肩往这边走来。
刘暮舟便以心声问道:“哪国殿下?”
霜草答复道:“我也不知道,师父说是烦人鬼,让我打发了。”
而此时,那青年人也走到了两人前方。
男子身着锦衣,头戴玉冠,走到刘暮舟与霜草面前,便笑着拱手:“这位便是霜草仙子吧?在下赵乐,特来拜访陈老前辈。”
赵乐?哦,玄风大皇子啊!
其实赵典在玄风王朝的皇子里,排第四。只不过他是皇后所生,所以不是长子,而是嫡子。
而其身边的红衣女子,也赶忙道了个万福:“小女子夏至,见过霜草仙子。”
夏至?又是个节气?
先前老王八蛋说过,那些扶龙之人,最年轻的一代,就是春夏秋冬四小,还有二十四节气。像之前的祝小夏,四小之一。至于姜小寒,那就是节气了。此刻又来个夏至,也是节气。
霜草是真不会跟人打交道,于是只点了点头,便望向了刘暮舟。
赵乐什么眼力见儿?见霜草望向刘暮舟,便又笑着朝刘暮舟拱手:“这位兄台看着眼熟,不知在哪儿见过?”
刘暮舟笑着回礼:“在下刘夜渡,山野闲人而已,大皇子怕是见不着我。
赵乐闻言一笑:“原来是刘兄,失敬失敬。”
倒是那个红衣女子,有意无意地瞥了刘暮舟几眼。
客套了一番,刘暮舟便说道:“陈前辈临走前算好了,说有贵客登门,让我与霜草仙子好生接待。不过想必大皇子也清楚,栖霞山上也没什么住处,也就这亭台看着不错,有什么事,不如就在这里说吧。”
看得霜草眼里直放光,化形这么多年,她几乎不见外人,跟人打交道对她来说就是煎熬。结果刘暮舟三言两语,至少面子上不得罪人,还不会让烦人鬼上山。
看来他刘暮舟的江湖路,还是没白走。
其实刘暮舟没想那么多,只是告诉赵乐,山上你去不了,有事儿就在这里说。
刘暮舟还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临江相谈,岂不美哉?请!”
赵乐满脸笑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那就临江相谈。”
至于霜草,此刻心里嘀咕不休,这两个笑面虎!
而赵乐,心中早已问候了刘暮舟祖宗十八代。
他心说这又是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屎壳郎?若非霜草在此,我让你笑得出来就怪了!
往围栏处走时,他看了一眼夏至,后者却递出个让其安心的眼神。
霜草坐在刘暮舟身边,可刘暮舟却点起了旱烟,吸了一口才笑盈盈道:“不知大皇子这次,所为何事?”
赵乐闻言,也是笑着答复:“太子在外征战,我们当哥哥的没有上马杀敌的本事,也就只能在国内巡视了。我一路南巡,路上听不少人说亏得此地有座栖霞山,陈老前辈坐镇此地,登州境内才能安享太平,从来就没发生过什么妖魅害人的事情。”
说到此处,赵乐起身朝着霜草一拱手:“我要替玄风百姓,谢过陈前辈与霜草仙子。”
霜草只觉得好假,虚伪的不像话,有事儿你直说不行吗?
可刘暮舟笑盈盈望向她,她也只好开口道:“客气了。”
说了一大堆,换来一句客气了,赵乐面色明显一变,但忍回去了。
倒是刘暮舟笑盈盈问道:“护佑百姓乃是我辈修士分内之事,其实大皇子可以有话直说。”
总算是打开了个口子,赵乐长舒一口气,坐下之后,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不瞒二位,我来此,是有些私心的。不知二位有无听闻,我那四弟,也就是太子,虽武功甚多,却暴戾至极,先前屠城之举实在是令我心难安。如今我玄风王朝的国师,也是妖人一个,他支持太子四处杀戮,实在是……生灵涂炭啊!我是想……是想请陈老出山,任我玄风护国供奉,为天下万民谋福祉,镇住那妖人国师。”
刘暮舟恍然大悟,看来赵典现如今处境不算好啊?
见霜草与刘暮舟都不言语,赵乐赶忙说道:“我绝不是贪图太子之位,更不是为自己谋私利,我所谓的私心,只是想百姓过得好一些,止住戾太子杀心,让这瀛洲,不必生灵涂炭。”
这话听得霜草一阵恶心,心说你不就是想争夺皇位吗?说的却这么高尚?还为了天下百姓?
正想着呢,没想到刘暮舟突然起身,后退了三步,脸上感动神色都不像是装的。
“大皇子有此善心,夜渡佩服!请大皇子放心,待陈老前辈回山之后,我定一字一句如实转递,想必为了天下人,前辈不会不答应的。”
霜草闻言,眼皮狂跳,心说你这家伙,做戏竟是这般手到擒来?
反观赵乐,此刻那叫一个满脸喜色,赶忙起身走过去扶住刘暮舟,“刘兄,你我相见恨晚呐!不瞒刘兄,除却护国供奉之外,我也会求父皇下一道旨意,让瀛洲境内,尊栖霞山为道门正统!我早有听闻,栖霞山与那玄洲道宫理念不合,我们当然要拥护本土道门。另外,我会求陛下封栖霞山祖师为天师上真人,举国修建上真人神庙。”
刘暮舟却摇了摇头:“赵兄,身外之物前辈是不会太过计较,只要你是真心为玄风百姓,我与霜草仙子,定会竭力劝陈前辈的。”
说着,刘暮舟望向霜草。
霜草实在是不想说出违心言语,可不这样,又很难在不吵架的前提下赶走烦人鬼,于是她点了点头:“嗯,昂对。”
而此时,赵乐好像听到了什么,于是笑着抱拳:“既然如此,我即刻上奏陛下。待我南巡返回,还来此地,为二位带来好消息。在下俗务繁忙,还得继续南下,就先告辞了。”
不过说着,他又望了一眼夏至,而后言道:“我略备了些薄礼,待会儿由夏至回船上取来,我就告辞了。”
刘暮舟给霜草使了个眼色,霜草这才起身,点头道:“慢走。”
此刻夏至也起身,朝着刘暮舟微微一笑,而后随着赵乐一起离去了。
霜草突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儿,一屁股坐下,嘀咕道:“这好烦人啊!凡俗皇子又不能打死。赶走呢,又得罪人,以后会更烦。难怪师父自己要跑,留下个烂摊子让我收拾。”
说着,她撇着嘴望向刘暮舟,“没看出来,你挺能忽悠人啊?可他要是当真了怎么办?他不是说之后还要来吗?”
刘暮舟却抿了一口酒,撇嘴道:“逢场作戏而已,他要是当真,我有什么办法?下次来,来了再说。”
话锋一转,刘暮舟笑道:“玄风王朝境内,不站任何人的金丹山门,就你们栖霞山了。我估计啊,不止是这位大皇子,之后二皇子甚至三皇子,都要来烦人。”
霜草闻言,脸一下子皱了起来,“那可怎么办?师父一钓鱼就是好几年,不得烦死我?”
刘暮舟起身望向卸春江,笑道:“你就说大皇子已经来过了。”
话音刚落,有红衣女子御风而来。
夏至落下之后,看了一眼刘暮舟,又望向了霜草。
刘暮舟见状,摆手道:“直说吧,没有外人。”
结果夏至作势要跪,刘暮舟赶忙抬手指向她,“不准跪,你们这臭毛病得改改,谁教的都?”
霜草一脸疑惑,却见夏至恭恭敬敬拱手,沉声道:“先前船上没认出来公子,夏至有罪。”
霜草脸皮抽搐,“你们认识?”
刘暮舟摇头道:“第一次见,她应该是安插在赵乐扶龙之人。”
说着,刘暮舟望向夏至:“没这么大规矩,还是先说说为什么要跟着赵乐而不是赵典?”
夏至闻言,沉声道:“公子,因为洛师说他有皇帝的命。”
因为有做皇帝的命,洛师说的?所谓的洛师,就是给施童指路的人吧?
刘暮舟点头道:“知道了,东西放下就回去吧。”
可略微一顿,刘暮舟还是说了句:“祝小夏之事……”
刘暮舟万万没想到,夏至会沉声言道:“祝姓有四人,前缀一个小字,分别是春夏秋冬。她们岁数要大一些,我就是小夏带出来的。其实以节气起名的二十四人,都是她们四个带出来的,祝小夏是最后死的。她的死,与公子无关,本就该死。”
刘暮舟明显眼角一颤,问道:“若换成是你呢?”
夏至几乎没有多加思量,便说道:“公子是主公,与主公在对立面,就是该死,换成谁都一样。”
此时此刻,刘暮舟心中五味杂陈。
他死死盯着夏至,却又知道,有些事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他也只能沉声道:“夏至,你们若认我,我便有一条规矩。”
夏至点头道:“公子请讲。”
刘暮舟沉声道:“不要一味的只想着积攒气运,还是尽量拦住你们所扶持的人,使其不要做太过分的事情。我可以说祝小夏该死,你不行,以后别再这么说了。”
结果夏至抬起头,轻声道:“教我们的人,说只达到目的就可以,过程不重要。”
刘暮舟声音一寒:“那就改!”
夏至只得点头:“遵命。”
片刻之后,夏至走到霜草身边,双手递上一只木盒子,并说道:“前辈与公子应该知道,萧妃身后是有昆吾洲赤焰王朝的影子,赵乐也不傻,也只是在利用赤焰。他虽阴险,却不会出卖本国利益,只是与公子一样,逢场作戏罢了。一旦他当了皇帝,估计会立刻翻脸不认人。盒子里是赤焰王朝送他拉拢山上修士的东西之中最贵重的两件之一,据说是赤焰王朝在西海打捞出来的凤毛。”
说着,她又望向刘暮舟,“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暮舟点头道:“你说。”
夏至这才说道:“既然都要保他做一任皇帝,其实栖霞山担个供奉名声也没什么的,毕竟栖霞山是在玄风国境之内。”
刘暮舟自然不会帮人回答,而是望向了霜草。至于霜草,则是摇了摇头,“师父不会答应的。”
既然如此,夏至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再次对着刘暮舟一拱手,“公子,夏至告辞。”
刘暮舟点头道:“去吧。”
可夏至走了之后,刘暮舟面色却越发的凝重。
他手扶着亭台围栏,想的却是夏至那句她该死。
祝小夏杀了梅仙,对古井国太子为非作歹视若无睹,刘暮舟并没觉得她不该死。可是……该死二字在夏至嘴里说出来,刘暮舟总有些别扭。
人与人当然不一样,但刘暮舟觉得人的感情,总归一样。
假设有一天,刘暮舟的至交亲朋做了该死之事,刘暮舟觉得他或许能下得了手大义灭亲,心里也觉得对方只能以死谢罪,但嘴上绝说不出来该死二字。
人总是会分个亲疏远近,但渡龙一脉教出来的这些扶龙之人,不论是最初遇到的姜小寒还是最后遇到的夏至,好像都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此刻霜草走了过来,问道:“渡龙一脉是吧?刘暮舟,你这人有点儿假!”
刘暮舟转过头,疑惑道:“假?假在何处?”
霜草拍了拍栏杆,轻声道:“送上门的道意,你想都没想便将其舍弃了。白得了一方大势力,你好像还有点儿不愿意接受?”
望江二字之中,是有人准备的机缘,大机缘。可这种东西,刘暮舟想靠自己去悟。
至于渡龙一脉,本就稀里糊涂的成了渡龙人,现如今才略微知道了渡龙一脉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
刘暮舟叹道:“我这人不太喜欢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他们大多都这样。说实话,这个渡龙人……我有些不想当了。”
刘暮舟压根就没想霜草能说出什么人话来,但他没想到,霜草微微一笑,轻声道:“那就去掌控它,改变它。”
刘暮舟闻言,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
他转身朝着霜草一抱拳:“多谢表姐提醒。按沁儿那边,应该这么叫吧?”
霜草一乐,“硬要这么论,确实是表姐。”
刘暮舟笑了笑,然后取出来一封信,看了封面半天才开口:“我去一趟最近的青玄阁,你与虚谷一同回山吧。”
若非霜草无心之言,刘暮舟都下不定决心将早已写好的信寄给青瑶。
是啊,既然不喜欢他们的做事风格,那就掌控它,改变它。
积少成多,一样一样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