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邟虽然有时显得愣头愣脑,但毕竟自小耳濡目染,又怎么会是个蠢人?
而绿袄更不用说了,单论聪明才智,或许她与徐酒儿相差不大,但二人的区别在与眼界,一个缸里养鱼,一个河里养鱼。
裴邟对着绿袄抱拳回礼,微笑的:“小事一宗,哦对了,这位是我朋友,有一丢丢的可能会是我妹夫。”
绿袄笑道:“少宗主说话倒是风趣,那这位年轻宗师?”
刘暮舟起身抱拳:“姓刘,名夜渡。”
暮舟夜渡,刘暮舟也十八了,想了自己日后冠字,野渡或是夜渡,好像后者适合些。
绿袄微微施礼,“见过刘宗师。”
反倒是裴邟仔细打量了一番刘暮舟,若非绿袄,他还真没发现,这家伙就成了八品宗师了?
绿袄转身介绍:“这是落英山刑罚堂主,权古。”
后方中年人笑着抱拳:“见过二位。”
初次见面,总是难免客套一番。不过几句话之后,那位权堂主主动打招呼,要与刘暮舟去一边聊聊。刘暮舟自然知道就行了绿袄想说的,就不是刘夜渡一个有可能是妹夫的人能听的了。
此时权古笑着问道:“刘道友如此年轻便是八品宗师,又是裴少宗主未来妹夫,想必与少宗主年少便相识了吧?”
这句未来妹夫,刘暮舟极其受用,但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那倒不是,我先认识他妹妹的。说实话,认识不久。凑巧在这里,他说让帮个忙,我就来了。”
权古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微笑道:“明白了,那小友何方人士呢?”
好家伙,这个称呼变得。
方才与不知少宗主是什么关系,便是刘道友。现在知道了,道友就成了小友。
刘暮舟答道:“南方人,却也算不上多南方,就是卸春江以北几十里而已。”
权古笑道:“跟我们相比较,已经很南方了。其实天底下绝大多数人,这一辈子都见不着卸春江与尚秋河的,不瞒小友,我都没见过卸春江,实在是太远了。”
几十万里,可不是远吗?
这家伙弯弯绕,不说点儿有用的,刘暮舟只能主动出击了。
“裴邟说被你们陷害,这是怎么回事?”
权古急忙摆手,“这都是误会,是我们山里有人吃里爬外。飞泉宗那边对我们也有误会,童小友被人半路截杀,是我们的死对头神絮宗所为。其实,包括今日那四个人,都是神絮宗的人。”
刘暮舟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误会解开了,就行了。”
正说着呢,绿袄与裴邟并肩走了回来。
裴邟瞅了刘暮舟一眼,没说话。绿袄则是轻声一句:“权堂主,那我们就先回吧。裴少宗主,刘宗师,告辞。”
刘暮舟抱拳回礼,很快,二人就走了。
确定人已经不在此地了,裴邟这才一屁股坐下,呢喃道:“猜猜让我帮忙做什么?”
刘暮舟微笑道:“不用猜,无非就是让飞泉宗气势汹汹去问罪,给人一种飞泉宗咄咄逼人,落英山无奈至极的样子嘛!”
裴邟嘴角直抽搐,“人太精了,不是好事儿。”
刘暮舟都懒得理他,而是继续问道:“就没许给飞泉宗什么?”
裴邟呵呵一笑,撇嘴道:“你不是聪明么?再猜啊!”
刘暮舟气急而笑:“老子又不是神仙,猜什么猜?说!”
先前那不用猜,否则渡口山下演那么一出戏,不是脱裤子放屁吗?之后的,刘暮舟真要猜,至多也就猜绿袄把原本许给神絮宗的四成收益,许给了飞泉宗。
可裴邟开口之后,刘暮舟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猜错了。
裴邟呢喃道:“她说此事之后,可以联合飞泉宗吞了神絮宗坊市。此地是西部与北部及西部连通的枢纽,若是能有云水城三分之一的坊市,其实很挣钱的。”
刘暮舟点头道:“所以,你应了下来?”
裴邟一愣,“这还不应?等什么?”
刘暮舟长叹一声:“怪不得鸢姨说不让你插手宗门事务,你要真能做主,不出半年飞泉宗就得被你败光。闭嘴,听我说,我给你捋捋。”
说着,刘暮舟在地上画了连个圈儿,然后说道:“左边是飞泉宗,右边是落英山。一样一样来,就当全是真的。落英山损了一个女弟子清白是吧?你是淫贼。”
裴邟一皱眉:“你他娘故意的是吧?”
刘暮舟没理他,一个圈儿里丢去一枚石子,“飞泉宗帮落英山两次忙。”
又往左边丢去两枚石子,然后刘暮舟说道:“这是目前为止你付出的,之后还要帮忙去摆平神絮宗,我就算摆平神絮宗是一件事,那目前为止,飞泉宗付出四枚石子。你再看落英山,付出什么了?”
裴邟闻言,低头看去,却见落英山的圈儿里,只有一枚石头。
结果此时,刘暮舟说道:“现在刨去假的,秦莲是叛徒,不算落英山吃亏。你没欺负秦莲,不是淫贼。”
两边各摘出来一块石头,这么看,就很清楚了。
可裴邟却道:“我们还得了坊市呢!不算落英山付出?”
刘暮舟气急而笑,“那他娘是神絮宗的坊市,神絮宗还得靠飞泉宗摆平。”
一句话,瞬间点醒了裴邟。他嘴角一阵抽搐,呢喃道:“小娘皮,脸蛋儿挺好看,竟然敢跟我玩儿空手套白狼?”
真要绥了绿袄,那就是落英山没有付出分毫代价,却达到了所有的目的。
这便是山上宗门之间的明争暗斗啊!
也就是静霞仙子跌境,落英山底气不足,否则实施起来要更简单。
裴邟皱着眉头问道:“那要怎么办?”
刘暮舟沉默片刻,呢喃道:“她毕竟帮了我一个大忙,否则我没法子将夭夭送出。不过……我是我,飞泉宗是飞泉宗,我已经欠你们够多了,不必再因为我去做什么。你该做的还是继续做,而我,就让刘暮舟,再去找一趟绿袄,用我自己的法子去还人情吧。”
说罢,刘暮舟摘下面具,背好了风泉,挎好酒葫芦,迈步往云水城方向而去。
裴邟望着刘暮舟,皱眉道:“学宫都做不到让事事公平,想做侠客主持公道,是要有本事的。两座山头儿之间的争斗,你能有什么法子?”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有本事才能算得上侠客吗?”
裴邟无奈,瞬身到了刘暮舟身前,询问道:“服了你了,就说要怎么做吧!你的脑子,还是够用的。可我觉得,要是让那个绿袄遂意,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吧?”
刘暮舟笑道:“我又不是什么菩萨,该死的鬼我拦不住,但能劝还是要劝劝的,实在劝不住,那就让她长长记性。另外,还是传信裴宗主,让随时来云水城吧。”
说罢,一道雷霆拔地而起,很快便落在了云水城外。
宋伯数对与错很难区分,善恶却好弄明白。可要怎么界定善恶二字,这个宋伯没教过。
事已经很明朗了,果然炼气士都是计策高手!
神絮宗要那座卖花福地,落英山守不住,只能去扯上飞泉宗的虎皮。神絮宗自然会怕,剑修杀力之高,哪里是神絮宗能匹敌的?故而只能反间,挑起落英山与飞泉宗的仇恨,坐收渔翁之利。但绿袄并未上当,反而将计就计挑起飞泉宗与神絮宗的争斗,渔翁就换人了。
刘暮舟长叹一声,十分不解。其实只要绿袄如实相告,将守不住的卖花福地分两三成收益给飞泉宗,此事就不必这么麻烦。
说到底,还是太贪心。
但一切是因我而起的,若非我从中牵线,飞泉宗与落英山就不会有什么交集。
因是我种下的,这个果,自然要我来接!
正此时,刘暮舟瞧见城门处有人告别。
有个中年人手提个钱袋子,硬往个少年人身上塞。少年人扭来扭去的躲避,嘴里说着不要不要,但背后的竹篓子却始终冲着中年人。当中有个妇人,看样子是中年人的妹妹,她拦在中间,板着脸说不要,可一只手却死死抓着少年,没让少年走远。
最终,钱袋子丢进了篓子里,中年人瞪眼说道:“我给孩子买书!你少啰嗦!”
这一瞬间,刘暮舟想起来早晨山下事。
“错了,不是吴供奉!”
吴供奉的符箓就像无意间冲着中年人的背篼,而妇人拉着少年的手,才是崔邕武!
是了,吴供奉只是留了一些破绽,而崔邕武阻拦,才是放走裴邟的真正手段。
杀裴邟,神絮宗没那个胆子,天底下谁不知道飞泉宗背靠山外山?
若不是杀裴邟,那就只能是……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转身化作雷霆剑光,重返裴邟处。
看见那道浓眉,刘暮舟沉声传音:“喊上你的人,救人去。”
裴邟一愣:“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