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末山一把拉住黄芽儿,沉声道:“师妹别着急,咱们给的东西起码能防这些宵小的诡谲手段,小小符印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来可不是给那等宵小刨坑的。”
不过好似一道摄心咒,四枚压胜钱,随随便便一道带在身上都能解。但要是真去给那等宵小长见识,岂不是由暗处到了明处。
至少有百年,黄芽儿没听到过刘末山叫自己师妹了。
她转过头,抿了抿嘴,轻轻挣开刘末山的手,呢喃道:“方才瞅见了,便想起来了。此人小寒提起过,是潜藏在青木国朱草郡的凝神散修,叫贾如道。与咱们小主人哪里结的仇,我就不得而知了。”
洛楠也轻轻拍了拍黄芽儿肩膀,微笑道:“那疯书生说了,咱们现在去认他就是害他,在此护他一程,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存在。忍一忍吧,待送小主人出关以后,他叫贾如道是吧?咱把他拆了吧。”
黄芽儿点了点头,“好了,明白了,我也几百岁的人了,不是当初让你们受牵连的小女子了。但这个小主人我很喜欢,自当年那些不靠谱的读书人输了神仙阙四洲斗法,真龙被斩祖师殉道,渡龙一脉已经没落到了极点。好不容易有了个渡龙之人,我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他的。”
洛楠则是望向了刘末山,不再是那般笑盈盈的模样。
“初祖规矩,扶龙可以,但不能受制于王朝皇帝,大师兄可记得?”
这三人,看起来最不像大师兄的就是刘末山,但他偏偏就是大师兄。而黄芽儿,则是小师妹。
刘末山闻言,呢喃道:“扶天下当兴龙脉,换万国气运化人间真龙;人间事一国吞万国未必不可,助一国吞万国……万万不可。”
顿了顿,刘末山叹道:“祖训,不敢忘。”
所谓扶龙人,便是姜小寒、祝小夏那样的,可以自行挑选一国皇室能担大任者,助其登上皇位之后,便分得一分国运。
但祖师有训,国与国之间互相吞并不是不可以,但渡龙一脉不可以帮一个王朝去吞并另一个王朝。
刘末山与玄风王朝那位一朝悟道直入金丹的国师,算得上莫逆之交了。
话既然都说到了这里,刘末山便以心声言道:“此番玄风必有人来,原因很简单,赵典想做我们的主人。一旦得逞,他就可以将瀛洲诸多龙脉的气运聚集在青瑶身上,使得青瑶化为东方青龙,再反哺玄风,进而一统瀛洲。不瞒你们,我虽然不会违背祖师训,但我始终觉得,玄风一统瀛洲才能保住瀛洲。如今的小主人虽然秉性良善,但若是他,我们始终都只能是幕后出力,坐不到台前。”
黄芽儿深吸一口气,转身盯着刘末山,沉声道:“大师兄!我们从来都不应该坐在台前!大战之后十洲打沉了六洲,三岛化为碎片堆砌成了不庭山,最终只有瀛洲得以保全,初祖出力极多,难道是初祖想坐在台前?既然说到这里了,那我要提醒大师兄,祝小夏之死你脱不了干系!只要能做到,怎么做不重要,这是你教的。我们所扶持的人,最先考虑的应该是德行!初祖也好祖师也罢,即便是我们的师父,在世人眼中是侠,你瞧瞧我们如今成了什么了?”
数百年前,瀛洲有位大侠,世人不知其名姓,只知道他负刀而行,一脸赤髯如虬,故而人称虬髯客。
见两人没和气多久又潮流情侣,洛楠无奈道:“别吵了,师父说了,想法可以不同,但力气要往一起使。”
刘末山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出,沉声道:“我若有违祖训,师弟师妹可共诛之。”
而此时,刘暮舟已经抱着夭夭,御风回了不水别苑。
但在回之前,刘暮舟将糖葫芦捡了起来,还说了句喜欢吃就拿着,丹药小心点儿。之后便抱起夭夭,慢悠悠地往不水别苑去,显得很从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一进门,他脸上便没了从容神色。
将小姑娘放在桌上,刘暮舟以剑魂所传瞳术仔细查探了一番,确定再无什么诡谲手段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想到方才那枚花钱,刘暮舟立刻取出一根细红绳穿过那枚山鬼钱,挂在了夭夭脖子上。
夭夭皱着淡淡眉头,瞅了一眼手中沾满泥土的糖葫芦,怯生生开口:“是我给你闯祸了吗?我是不是不该去买糖葫芦?”
刘暮舟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抬头望着坐在桌子边缘的小姑娘,笑着摇头:“不是,是冲我来的。我呢,运气差的没边儿,但你是个大福星,因为有你所以我运气好了些,却也连累了你。以后糖葫芦该吃还得吃,不过这枚铜钱你要一直戴着,将来有人给你东西,一旦铜钱有什么动静,就千万不要接,明白吗?”
夭夭皱着脸,点了点头,却突然说了句:“明天城主要是不要我,你就给我租个小院子,我可以不吃东西,在院子里等着你回来就行。”
刘暮舟闻言一愣,笑问道:“呦呵?怎么突然转性子了?”
夭夭挤出个笑脸,憨笑道:“没有呀!不是说积雷原每隔三天就要雷霆洗地么?我怕哎!”
刘暮舟笑了笑,起身揉了揉夭夭脑袋,没说什么。
他何尝想不到,因为这件事,小丫头拿拖油瓶三个字,打心眼儿里当回事了。
这小鹿妖,明明是妖精,却从不会显露原形,也不怕刘暮舟,甚至会像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会困。
哄着小丫头睡下之后,刘暮舟走出门,坐在门槛上,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好生下作的手段!”
剑魂轻飘飘开口:“是摄心咒,要是没有那枚压胜钱解厄,或许前一刻还好端端的小丫头,下一刻便会拿起刀子将你捅个透心凉。刘暮舟,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你的宋伯也好,还是那位陈先生也罢,无人是真心对你好,他们其实都只是想利用你去做些什么呢?”
这种事,在遇到夭夭时,刘暮舟便想到了。
他不知不觉的便取出酒葫芦,浅浅抿了一口。
“那就要打个比方了,一个日子本来不错的人,被人利用,搞得吃不饱穿不暖,那他当然要怨恨。可要是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家伙,被人利用了一番,可他也吃饱穿暖了,还需要去怨恨吗?更何况宋伯为我而死,他养我长大,利用我什么了?陈先生救了宋青麟,救了我跟钟离姑娘,又利用我什么了?”
剑魂笑道:“那你就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喽?那我要是帮你什么,你也一样?”
刘暮舟一本正经道:“你不行,你是帮了我,但我还是得弄死你,最多让你死的轻松点。一来是你老憋着夺舍,别以为我不知道,就算我这身板与你不契合,你也会先夺舍,再去找适合的肉身。二来是……你害得钟离姑娘不记得我了。”
剑魂无奈一叹,呢喃道:“我在这人世间游荡了数千年,其实很早以前,有人给过我一个机会,我没敢赌。”
刘暮舟一皱眉:“你在钟离姑娘身上时,话也这么密?”
剑魂摇头道:“偶尔也聊天儿,她有绝对的信心能在十八岁时挥剑斩我,所以根本不介意我说什么。我不止在你们身上待过,以前有过一个男人,那家伙见过我真面目后,一边想给我找个皮囊试试我床上本事,一边又劝我要做个好人。那张嘴忒能说,我差点儿就信了。可后来我发现了,他所谓我劝我从良,只是想独占而已。其实,我以为你也会劝我从良。”
刘暮舟呵呵一笑:“劝你?我吃撑了?”
事实上刘暮舟隐约间已经感觉到了,梅近水的事之后,剑魂对他的态度简直是大变样。但他还是信不过她,她毕竟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精,鬼着呢!
而此时,刘暮舟心中想的是,憋着挣那一枚宝钱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明日见过连城主后,有那通关文牒做虎皮,连城主不会不答应暂时留着夭夭。但如果被人发现他与夭夭的关系,玄风王朝施压,入夏城主能抗住吗?
想到此处,刘暮舟留下了十二把飞剑,换了一副模样,自侧门走出,饶了一大圈儿后走进青玄阁。
岳不山刘暮舟不敢信,他认识的能保住夭夭的人,也只有飞泉宗的裴郇夫妇了。
青玄阁向来只做中间商,卖东西买东西都不问来处,发布悬赏抽取佣金,却从不会自己出手。
所以寄完信后,刘暮舟问了句:“学宫四先生与九先生,有什么矛盾吗?”
青玄阁的年轻侍女笑盈盈伸手,“一枚重钱。”
刘暮舟二话不说便递出了一枚重钱,而那侍女,也悠悠一句:“二十年前,四先生与九先生曾有争执,为何不知,但二人一场论道是四先生输了,九先生作为胜者,取走了白鹿洞书院的三成文运,致使白鹿洞从十二书院之首,跌落到了第四。”
走出青玄阁,刘暮舟嘴里呢喃:“白鹿洞……白鹿。剑魂,你说夭夭身上,文运极盛?”
剑魂冷声答复:“我不叫剑魂!”
刘暮舟一愣,倒是没问过她叫什么。
“那你叫啥?”
剑魂答复:“姜桃叶。”
……
冰芙楼上一间雅室,莫禅生与紫衣女子并肩站在窗前。
紫衣女子淡淡然开口,问道:“那下咒的妖道,是你的人?”
莫禅生摇了摇头:“不是,我所布置,唯有三步。第三步,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紫衣女子点了点头:“也好,那妖道正好帮咱们打草惊蛇了一番,目前看起来是无人出手帮他的,你是不是多虑了?”
莫禅生深吸一口气,呢喃道:“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