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头发有些花白,留着淡淡胡须,修为如何刘暮舟是看不出来的。也就是说,他在三境之上。
想来也是,深更半夜的,没点儿本事的人还真不敢来这里。
不过只看他的模样,不像是要为难人。于是刘暮舟再次抬手抱拳,轻声道:“难道这头小鹿,偷吃了前辈的宝物?”
说话时,刘暮舟以余光扫了一眼小姑娘,但她一脸心虚,都不敢抬头。看到她这模样,刘暮舟心中一叹,已经知道这鹿妖偷吃的,不是什么常见物件儿了。
果不其然,中年人弯腰捡起地上的大钱,转身望向鹿妖,冷哼一声:“你自己说,偷吃了什么?”
小姑娘都不敢抬头,只轻声呢喃:“吃……吃了药丸子。”
刘暮舟一阵头大,在这炼丹师聚集的地方,偷吃人家一枚药丸子……指不定多值钱的丹药呢。
结果小姑娘突然抬起头,可怜兮兮道:“可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个坏家伙的药丸子太香了,我就吃了些。”
刘暮舟闻言一愣,赶忙反问:“些?”
小姑娘竖起两根手指头,干笑道:“两……筐。”
两筐!这两个字一出,刘暮舟不禁一个踉跄,险些被一口唾沫呛住。
再看中年人时,对方已然神色玩味。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前辈继续钓鱼,晚辈这就离去。”
中年人闻言,也没答复,就静静看着。
倒是鱼篓子里的小姑娘,都快急哭了。
“哎哎哎!别走啊!你走了我就被吃了。”
见刘暮舟也不回头,小姑娘便低下头,呢喃道:“好吧,要走也行,但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带个话就可以。”
刘暮舟闻言,停下了步子:“你说。”
小姑娘沉默片刻,轻声道:“二十年前有个叫宋桥的书生跟我有约定,说他会来找我的。能不能帮我找到他,就告诉他我等不到他了。”
就这一瞬间,刘暮舟心中砰的一声,他猛地回头望向小姑娘,皱眉问道:“宋桥?”
小姑娘点了点头:“嗯,他叫宋桥,神水国蛟州飞峡县北峡镇人。”
再听到这话,刘暮舟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赶忙转头面向中年人,再次重重抱拳:“前辈饶她一命,损失我来赔。”
可刘暮舟也才瞧见,中年人同样一脸震惊地望着小姑娘。
“你说,神水国的宋桥?白鹿洞的宋桥?”
小姑娘猛地抬头:“对对对,我是白鹿,他说他曾在白鹿洞求学,跟我有缘分。”
但此时,刘暮舟想到的却是,最早让刘暮舟去积雷原地,是九先生陈默。而此地,是北上必经之路!
中年人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刘暮舟,沉声道:“你与宋桥,也有渊源?”
刘暮舟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是他养大的。”
中年人几步走到刘暮舟面前,双手按住刘暮舟的肩膀,声音急促:“他怎么样了?自二十年前他来此求药,之后就杳无音讯了,如今可还好?”
刘暮舟又是苦笑一声:“前辈,宋伯辞世已久。”
两个人,一头鹿妖,此时此刻都怔住了。
刘暮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宋伯竟然来过此地。陈先生叮嘱北上积雷原,莫非是知道宋伯来过这里?
而那中年人,微微一怔之后,竟是连退数步,面色煞白。
小姑娘更是泪如雨下,哽咽道:“说好了要来找我,都拉钩了,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中年人终于回过了神,他颤抖着手臂,挥手将鱼篓子收回,小姑娘也站在了两人身边。
再望向刘暮舟,中年人颤声道:“我叫岳不山,你既是他养大的,便叫我一声岳伯吧。走吧,跟我进城,之后再说别的。”
岳不山盯着小姑娘,摇头道:“也罢,你也一起来吧。”
说话时,他已经祭出一叶飞舟,微微挥手便将刘暮舟与鹿妖装了进去。
见小姑娘还在哭,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按住了她的脑袋,轻声道:“他没来,我来了,就当……就当他来了吧。”
转头之后,刘暮舟又问一句:“岳伯与我宋伯相识?”
岳不山站在前头,背对着二人,尽管如此,刘暮舟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伤感。
“是啊,相识百余年了。他在白鹿洞求学之时,便与我结为异性兄弟了。我年长几岁,他称呼我兄长。面对我就不必藏着掖着了,你这易容符虽然不错,但凝神修为,一眼就能看穿。”
人家都这么说了,刘暮舟也不好意思再藏着掖着。于是撤去了符箓,变成了原本模样。
重新拱手,刘暮舟轻声道:“想必岳伯是见过我的悬赏令的,不是晚辈多疑,实在是……今日之前,我一直以为宋伯是个寻常凡人。”
小姑娘泪汪汪地望着刘暮舟,心说怎么这么年轻?
岳不山猛地转头,皱眉道:“他是四先生的再传弟子,百岁观景,怎么会是凡人?他不是被人所害?”
刘暮舟却道:“算是被我害的,我不知道有人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宋伯为了保我,替我背了黑锅。我一直以为宋伯是无意间知道的,现在看来,宋伯一早就知道了。”
百岁观景,那宋伯为何又变成了凡人?
不过此时,岳不山翻手取出了一道面具递给刘暮舟,叹道:“你又是怎么得罪玄风太子的?一枚宝钱诱惑可太大了。这面具戴上之后,可以随心变化容貌,比你的符箓强多了,至少四境五境修士是看不出来的。”
顿了顿,岳不山又说道:“先进城,在我那里住两天吧。”
刘暮舟却摇了摇头,“岳伯,我还得北上积雷原,怕是不能耽搁。”
岳不山拍了拍刘暮舟肩膀,叹道:“我不知道谁泄露的消息,但知道你要北上的人不少,觅秋城以北等你的人更不少。我在这里还算有些面子,待我忙完这两日,送你出风雪原,不会耽误时间的。”
人家都这么说了,刘暮舟也只能点头,毕竟是宋伯的结拜兄弟。
不过刘暮舟还是问了句:“城中有青玄阁吗?我想写封信回去。”
岳不山点了点头:“三大城都有青玄阁,到时候戴面具去吧。”
刘暮舟冷不丁一转头,却见小姑娘悄悄站在了自己身后,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岳不山,神色当中,略带些惊恐。
刘暮舟立刻横移一步挡在小姑娘身前,然后转身按住她的脑袋,轻声问道:“你有名字吗?”
小姑娘眨了眨眼,轻声道:“我叫夭夭。”
不多久,飞舟便入了一处城池,刘暮舟还是头一次进这般巨大的城池,城里居然有山!
而岳不山的飞舟,径直飞入半山腰,落在了一处飞瀑下方的宅子。宅子前后两进,带个后花园,看样子也并无其他人住。
折腾了一夜,此刻天边已经微微放亮了。
此时岳不山才望着夭夭,没好气道:“两筐丹药给你吃了,也不算什么,可那一炉青虎丹是我帮人炼的,五百年份的虎杖根来之不易,我得去与人赔礼道歉。”
夭夭低着头,没敢说话。
岳不山无奈道:“行了,西边的屋子你们挑着住下吧,不准再偷吃我的丹药,实在是饿了,就去城里找吃的。”
说罢,岳不山御风而起,瞬间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夭夭才长舒一口气,转身使劲儿扯了扯刘暮舟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他是个……”
话没说完,便被刘暮舟捂住了嘴巴。
刘暮舟面向夭夭,做了个噤声手势,以心声言道:“别乱说话。”
但与此同时,刘暮舟又说了句:“饿吗?带你去吃东西?”
待夭夭点了点头,刘暮舟这才松开手,笑道:“那走吧。”
先前刘暮舟就说了,一枚宝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可岳不山要真是想挣这个钱,早在林中便动手了。
抓着夭夭御风下山,刘暮舟以心声问了句:“为什么你觉得他是个坏家伙?”
夭夭闻言,本想张嘴的,却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同样以心声言道:“你是个好人,因为你心里干净。他不是,他心里很纠结。这是我天生的本事,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纠结……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以后不要跟别人说你有这个本事。”
纠结就对了,说明他在考虑,要不要挣这一枚宝钱。
半山腰的宅子,中年人去而复返,大步走进了屋子里。
他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可水都凉了,他的茶还是一口没喝。
岳不山取出一块羊脂玉材质的无事牌握在手中,茶盘之上,还有一道悬赏令。除了刘暮舟的画像之外,还有一句话。
不论死活,宝钱一枚。
不知不觉中,日上三竿。
有个年轻女子御风到院外,恭恭敬敬道了个万福,随即言道:“岳宗师,有位公子让我送一封信过来。”
岳不山双眼一眯,一个纵身出门,却见青玄阁的侍女手持一封信,以及一道面具。
打开信一看,字迹工整,与宋桥的字很像很像。
上面写着:“宋伯生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虽然从未提起过有个结拜兄弟,但天地如此大,认识宋桥的人,想必也没那么多。岳伯说了,我自然是相信的。宋伯生前清醒时常教我做个好人,也说做好人不光是要做好事,也要尽量让一个好人不要变成坏人。他又说,好与坏是很难界定的,不过善与恶好区分多了。所以宋伯教我,莫要去煽动一个人的恶念。晚辈此去积雷原路途遥远,夭夭我先带着,也是个陪伴,这些钱就当赔岳伯的丹药,恕晚辈不辞而别。”
信封当中,还有三枚大钱。
没有明说,但意思却很明显了。
岳不山双眼一眯,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北追去。
而此时,有个年轻人拉着个小姑娘,从西门出了觅秋城。
夭夭有些不解,于是问道:“跑了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告诉他我们要走?”
刘暮舟呢喃道:“因为他在纠结,所以咱们不能让一个好人因为一点点贪念成了坏人。但如果拦不住,咱们只能跑了。”
夭夭眨了眨眼:“为啥要跑?”
刘暮舟一本正经道:“因为打不过啊!”
结果此时,夭夭扯了扯刘暮舟的袖子,哭丧着脸,说道:“也没跑过。”
刘暮舟猛然抬头,却见岳不山手抓着一封信站在城门之外,面色冰冷。
「提前上架了,我也觉得有点早,但没办法……
因为猫那边数据太差,已经宣判死刑了,所以只能看这边的数据。
不过……也就意味着不必卡字数了。所以今天开始,除非特殊情况实在是没时间,否则都会一日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