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乘坐的火车,哐当哐当地一路向南,疾驰在蜿蜒的铁轨上。车身剧烈摇晃,他的头时不时重重磕在那凹凸不平的车窗上,双眼被震得生疼,酸涩之感迅速蔓延开来。狭窄逼仄的车厢里,弥漫着陈旧的气息,他连伸个腿、活动下筋骨的空间都没有,更别提安稳入睡了。况且,独自奔赴全然陌生之地的那份沉甸甸的压力,如影随形,好似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的困意彻底绞杀,三天来,他几乎没合过眼。
窗外,景色如幻灯片般飞速变幻。起初还是银白一片的茫茫积雪,随着列车的行进,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绿意盎然、随风摇曳的草地。罗兰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王国的气候堪称诡谲多变,好似被一只神秘的大手肆意拨弄。有的区域冰封千里,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呼啸而过;有的地方却骄阳似火,酷热难耐,热浪滚滚,仿若置身火炉。不用想,大概率是魔法暗中作祟,悄无声息地打乱了气候的正常节奏。
幸而,得益于这古怪的气候,车厢里倒不算寒冷。罗兰苦笑着瞥了眼简陋的车厢,铁皮拼接的外壳,加上几块粗糙的木板,勉强凑成个容身之所,根本没有什么中央供暖设备。若是车窗没关严实,冷风便会乘虚而入,肆意灌进来,冻得人直打哆嗦。
遗憾的是,这趟列车没法直接把他送达目的地。随着列车缓缓驶入终点站,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罗兰换乘的时刻悄然来临。
眼前,是一座繁华热闹的大型贸易城市,与记忆中的埃德尔加德城有着几分相似。这类火车只会在这种商业枢纽停靠,卸下大批货物。后续,就得靠商队接力,将货物运往王国的各个角落。罗兰心里清楚,找到一支前往港口城市的商队,便是他接下来旅程的关键一步。
“没记错的话,要去的那座城叫卢登。看来,只能花钱当个普通游客搭车了……”罗兰暗自思忖着,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扔掉冒险者卡牌的那一幕。要是卡牌还揣在兜里,此刻大可从容走进冒险者公会,接个护送商队的任务。毕竟,但凡有商人的商队,为求旅途平安,都会发布这类委托,冒险者顺势接下,既能减免旅费,虽说报酬会打些折扣,但一路上有免费的吃食,累了还有马车歇脚,倒也划算。
罗兰倒没多焦虑,手往怀里一探,厚实的钱袋让他心里有了底。眼下这么出行,反而自在,真遇到危险,自有冒险者和护卫们冲锋在前,他大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那些人,说白了就是现成的“肉盾”,能为他争取逃跑的绝佳时机。
罗兰跳下火车,抬眼打量着四周。这座火车站略显破旧,斑驳的墙壁、杂乱的站台,处处透着一股子陈旧劲儿,和埃德尔加德的火车站相比,确实逊色不少。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没像上次那样撞上索拉里亚教会的人,他暗暗松了口气。
要不要在这座城市重新办张冒险者卡牌呢?罗兰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权衡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这趟火车线路与他之前生活的城市紧密相连,稍有不慎,有心人顺着线索一查,他好不容易隐匿的新身份立马就会暴露。稳妥起见,还是得直奔德拉格尼斯岛,在阿尔布鲁克的冒险者公会办理,新地牢现世后,公会向来是最先拔地而起的建筑,找起来想必不难。
刚走出火车站没多远,一阵强烈的饥饿感猛地袭来,罗兰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这一路,他吃的都是简易干粮,干涩无味,难以下咽。火车上售卖的食物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股子速成品的油腻味儿。眼瞅着离城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他咬咬牙,决定忍一忍,心里惦记着进城找家馆子,美美地吃上一碗热气腾腾、鲜香浓郁的炖菜,总好过继续啃干巴巴的肉干。
“商队集结总得花些时间,看来,我得在城里歇上几天了。”罗兰一边嘀咕着,一边加快脚步朝城里走去。正值晌午,日头高悬,城里热闹非凡。小一些的城市鲜少有专门的餐馆,大多是冒险者常住的旅店兼营餐饮,场地混用,菜品的质量自然参差不齐。罗兰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久了,对寡淡无味的食物早已腻烦透顶,此刻,他满心渴望能碰上一家地道的饭馆,哪怕多花些钱,只要饭菜可口就行。
这座城市的建筑风格别具一格,大多是红砖垒砌而成,透着古朴厚重的气息,这也是王国建筑的主基调。越往气候暖和的地方走,木屋就越发常见,错落有致地隐匿在绿树之间,别有一番景致。
常年的闯荡生活,让罗兰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便能分辨餐馆的优劣。但凡店面整洁干净、窗明几净的,饭菜大概率不会差;反之,要是门口酒鬼扎堆、喧闹嘈杂,菜品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以往,他赶路赶得急,总是就近随便找家馆子,填饱肚子就行;如今可不同了,他放慢脚步,仔细打量店内店外的陈设,精挑细选一番后,才锁定目标。
“这家看着不错,价格应该也还公道……”罗兰轻轻推开一家中等规模餐馆的门,刹那间,饭菜的馥郁香气扑面而来,直钻鼻腔,惹得他舌下生津,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起来。店里人头攒动,大多是普通百姓,身着朴素的衣衫,没一个像冒险者的模样。
罗兰心里清楚,判断一家餐馆好坏,还有个显眼的标志——酒鬼的数量。那些喧闹、好酒的冒险者,兜里有俩钱就爱往便宜小饭馆扎堆,整日杀怪、剿匪的糙汉子们,对吃食并不讲究,酒足饭饱后,便一头扎进红灯区挥霍钱财去了。
约莫半小时后,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罗兰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趁着间隙,他招来店员,打听冒险者公会的位置。虽说没了冒险者卡牌,但公会向来是消息汇聚的宝地,要想打听事儿,去那儿准没错。
组建商队的人,大多求贤若渴,希望多拉些人手入伙。马车上空间充裕,搭载几个付费乘客不在话下。有些商队甚至会特意推迟出发时间,非得把空位填满不可,这么一来,既能分摊雇佣冒险者护卫的费用,乘客收费也能亲民些,毕竟大多是跟着货物搭车,图个方便。
罗兰吃得肚皮滚圆,打了个饱嗝,赶忙用手掩住嘴,颇为绅士地在桌上留下饭钱和一笔可观的小费。他心里惦记着尽快把行程敲定,可不想夜里还在城里瞎转悠,四处找住处。虽说大致知晓公会的方位,但真要找起来,人生地不熟的,也得费一番周折。况且,他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城了,实在没必要花钱买份城市地图。
罗兰灵机一动,雇了一辆马车,虽说街道崎岖不平,但好在车夫驾车技术娴熟,马车颠簸得并不厉害,起码没把他的屁股颠得生疼。
抵达目的地后,一座朴实无华的冒险者公会映入眼帘,坐落在一栋大型砖楼里。周边没有地牢的踪影,罗兰推测,这儿的冒险者等级估计高不到哪儿去。
走进公会,内部布局和他此前去过的大同小异。想必是管事的人统一了风格,这么做确实明智,毕竟有些冒险者脑筋不太灵光,相似的布局能让他们迅速找到所需物品,不至于晕头转向。空气中弥漫着汗水与酒精混合的刺鼻味儿,公会后面还设有一个模样相仿的吧台。不远处,冒险者们围坐在圆桌旁,谈天说地,欢声笑语不断,这一幕,瞬间勾起了罗兰往昔冒险的点点滴滴,那些热血澎湃、出生入死的日子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罗兰有些出神,恍惚间,旧日队友的身影与眼前这些冒险者渐渐重合,他沉浸在回忆里,一时难以自拔。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呵斥:“你挡着门了,让开……”
罗兰猛地回过神来,扭头看向身后一群人,抿了抿嘴,没吭声,默默往边上让了让。叫他的那人嘴里嘟囔着脏话,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我是在怀念过去的好时光吗?”罗兰轻声自问,一边缓缓走向公告板。身处这座新城,他心底不禁泛起一丝期待,还能碰上志同道合、投缘的伙伴一起共事吗?想必会有不少怀揣梦想的新人涌入,摩拳擦掌,想大干一场。不过,罗兰可没打算往后躲,当个缩头乌龟。
亲身经历让他深知法师职业的短板,一旦同等级对手近身,法师瞬间沦为活靶子,处境极为被动。他琢磨着,得搞些新颖的防御手段,像是符文盾牌的变体,最好带击退效果,关键时刻还能爆炸,给敌人来个措手不及。
魔法虽威力巨大,但施法耗时的弊端始终难以克服,即便使用符文魔法,也会有短暂延迟。随着冒险者等级不断攀升,大家的速度愈发惊人,反应时间近乎超人,稍有不慎,就可能在瞬息间落败。
要想改变这一劣势,方法不少。一是通过刻苦训练,全方位提升身体素质,把武器熟练度练到炉火纯青,还可以涉猎一些以前没试过的被动技能,说不定能收获意外惊喜;二是充分发挥他的符文铁匠职业优势。如今,他已然掌握把魔石嵌入凹槽的技巧,这些魔石蕴含强大魔力,能直接拔高属性数值。他盘算着给自己量身打造一副铠甲,助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罗兰魔力储备雄厚,还有个使用符文装备时降低魔力消耗的技能傍身。要是再精心镶上魔石,单论属性,他有信心与高阶职业者一较高下。虽说这得耗费不少钱财,准备工作也繁琐,但好在之前毁约一事让他手头宽裕,有了个好开头。
“有一支前往港口城市的商队,两天后出发……”罗兰的目光牢牢锁定公告板上的这条信息,心头一喜,这下连问公会接待员的功夫都省了。信息写得明明白白,他只需径直前往商队集合点,报名入伙就行。
他有两天时间可以好好休整,静下心来规划接下来的行动。还有件事,在火车上一直没机会做,眼下终于能提上日程了。
罗兰离开冒险者公会,脚步匆匆,下一个目标已然明确——找家舒适的旅店落脚。夜幕降临前,他如愿以偿,寻得一处住处。简单收拾一番后,他坐在床边,目光落在桌上一本古朴的书上。
“魔力强化……”罗兰轻声念出书名,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这是他在埃德尔加德城出事前精心订购的技能书,价格不菲,是不少职业趋之若鹜的特殊技能。顾名思义,修习此技能,能大幅强化魔力,扩充魔力池,让实力更上一层楼。
罗兰翻开书页,全神贯注地研读起来。得益于超群的智力和高超的阅读技能,他很快便领会了书中精髓。不过,这技能暗藏玄机,有严苛的隐藏属性要求,学习方法也颇为特殊,稍有不慎,便可能功亏一篑。
“原来如此……”罗兰低语一声,起身脱掉长袍,在房间木地板上席地而坐,摆出莲花坐姿,双手分开放在膝盖上,这是僧侣冥想时常采用的姿势,利于凝神静气。
罗兰缓缓闭目,屏气凝神,全力感知着周身流动的无形能量。好在他有基础魔力感知技能傍身,这会儿派上了大用场。只见空气中的游离能量仿佛受到感召,缓缓朝他身体汇聚而来,不多时,罗兰周身便散发着柔和蓝光,如梦似幻。
这看似简单的吸收魔力操作,实则凶险万分。修习者需将外界魔力引入体内,精准注入血脉脏腑,稍有差池,魔力失控,身体便可能瞬间爆碎。这也是这具身体原主的死因,那孩子急于求成,吸收魔力太快,自身根基不稳,根本无力抵御魔力的反噬。
有技能书的知识打底,再加上锻造职业历练出的魔力掌控力,对罗兰来说,这不算太难。他深吸一口气,将大半魔力缓缓引入肺部,再经由肺部输送到红细胞,借此传遍血液循环系统。这过程,就像是在做武术呼吸法练习,目的是让全身沐浴在魔力之中,提高身体对魔力的亲和度,仿若普通铁块长期接触魔力,会蜕变成为精铁一般。
“你已习得基础魔力强化技能。”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罗兰心头一喜,赶忙看向状态栏,技能栏里已然多了这一项,等级 1。
此技能堪称魔力提升的利器,能按百分比提升基础魔力值,1 级时只增加 1%,升至满级基础版本,能提升 9%。更妙的是,进阶无需再买技能书,达到 2 级后会自动升级。据罗兰所知,2 级能提升至 25%,3 级可达 50%,凭他现有的高额魔力,升级后用于锻造的可用魔力将大幅增加。
眼下暂无要紧事,罗兰决定接下来一整天都潜心练习这个技能。在城里的日子,他的生活简单而充实,往返于餐馆和住处,其余时间便闭门修炼魔力强化技能。得益于他如今的等级和属性,进展颇为顺利,第二天结束前,技能就成功升到了 2 级。
次日破晓,天边泛起鱼肚白,罗兰早早起身,直奔商队出发地。现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二十多辆马车整齐排列,蔚为壮观。
这些马车像是加长版的马拉车,造型别致,拉车的牲畜更是种类繁多,体型各异。有的身形巨大,形似蜥蜴,鳞片在日光下闪烁寒光;有的长着三条尾巴、三只角,威风凛凛,仿若神话中的神兽;当然,也有看着像马的,只是个头比常见的马要大得多,体魄强健。这些大多是驯化的怪物,耐力远超普通家畜,负重能力也更强,是商队长途跋涉的得力帮手。
罗兰径直走向那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人,这人极好认,手里拿着写字板,正低头忙碌地做记录呢。
“我想跟着这支商队去港口城镇。”罗兰礼貌地开口说道。
那人闻声,抬起头来,上下打量着罗兰,见他一袭黑袍,身形健壮,还身着铠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你不是冒险者吧?我们还差几个冒险者呢……”
罗兰微微一笑,耐心解释说自己不是冒险者,只想当个普通乘客,搭车赶路。拿写字板的那人点点头,报了个价,罗兰二话不说,如数付清。
交易敲定,罗兰可以挑一辆马车乘坐了。通常这种情况,乘客都是跟着货物一起,自己找空位坐下。
他挑了一辆有些空间的马车,车里堆满木箱,他靠在一个箱子上,腿部还有点活动空间。现在只需等全员到齐,旅程便会再度开启。要是条件允许,他还想在马车上继续训练新技能。这趟行程大概要一周,有的是空闲时间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