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我不走了，我回去坐牢
易莫寒最后一次见方可，就是在医院，易修永还在重症监护室观察。
夜晚私家医院内，保镖里三层外三层守得水泄不通，方可却如鬼魅般，凌空出现。
原本坐在走廊上发呆的易莫寒，在见到方可时，都浑身过电般一怔，立刻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
他声音里满是欣喜，方可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易莫寒愣在原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此刻的方可，跟之前来救他的方可完全不一样。
那个时候，虽然方可满脸嫌弃，但好歹还有点人情味儿。
但此刻，易莫寒觉得方可看向他的眼神，非常高位，非常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活物看。
易莫寒心惊，随即恼怒。
他为什么会这么熟悉这个眼神，因为他前半生就经常用这个眼神看别人……
他几步走过去，要拉近跟方可的距离。
“方可，我想跟你聊聊。”
方可就站在易修永的重症监护室玻璃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易莫寒以为她不想理他，心里一落，又听到方可优雅的声音道，“聊什么？”
易莫寒心里一喜，在这个人情冷暖关头，竟然差点心酸落泪。
“方可，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但是很久之前，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真的想跟你展开一段关系。父母为我们双方做媒，我也是很郑重地看待那次见面，可惜后来你去留学了，大洋彼岸分隔了我们两人，我才……”
他话头卡住，他才干什么呢，他才在这中途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人？
哪个女人会喜欢听这个话。
易莫寒握了握拳，“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试试重新开始好吗，这次我会全心全意对你，好不好？”
方可的眼神看了过来，易莫寒一双眼热切紧张地追随着她。
方可觉得易莫寒也算是个人才，这人从不内耗，不反思，十足的自信，脸厚如城墙。
甚至他爸都躺在里面了，他还能想这点风月的事。
她说道，“你说错了。”
“什么？”
“我第一次见你，你才11岁。”
易莫寒愣住，方可说，“我在你爸的办公室跟他谈合作时，你在外面被奶妈一口一口追着喂饭吃。”
易莫寒：“…………”
易莫寒匪夷所思，“怎么可能？！”
他11岁时，方可才多大，至多五六岁……
五六岁的方可，跟他爸谈合作？？
方可摇摇头，“很可惜，当时的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像个智障，所以我很难把你当成一个正常男人看，你不觉得你很像个巨婴吗。”
易莫寒：“…………”
易莫寒被她打击的面色灰白，但强撑着说，“可是，可是你之前那么的爱我……我不信方可……你肯定是爱我的……你肯定对我还有感觉……”
方可在唇上竖了一根手指，“嘘。”
方可最后一次跟他强调，“那你觉得那个人是我吗？”
“什……”
易莫寒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方可这个问题当真问到他灵魂深处了。
他张了张唇，许久才颤抖道，“那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方可说，“我还不知道，但她多半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易莫寒又白着脸后退了一步，一瞬间心里有压抑得喘不过气的感觉传来。
“那你真的一点都没喜欢过我？”
方可只说，“不好意思，你从未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易莫寒几乎立刻捂着心脏自嘲笑了声，他其实还不死心想问问，是不是因为苏瑶的缘故。
但方可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自始至终没有入过她的眼。
他再问，就自取其辱了。
或许曾经有一个机会在他面前，他还能有机会跟方可培养感情，但现在他是再也没机会了。
他苦涩地说，“……好。”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易莫寒情绪缓过来不少，又拿出社交的态度问她，“那你今天过来是……来看我爸吗？”
易莫寒说出这句话，还是觉得很奇怪，方可说得五岁就和他爸谈合作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嗯。”
“我听说……我爸是去找了你，然后突然中风的……”
方可终于扬起一个戏谑的笑容，“所以呢？”
“你别误会，我是相信你的，而且手下人也跟我说了，他是在你离开了快两个小时，才突然中风的……”
说到这里，易莫寒眉心一皱，“我不知道我爸为了找我，去为难你了……抱歉。”
方可的笑容慢慢变得审视，犀利，眸光微黯。
她觉得有些人你跟他谈什么礼义廉耻伦理道德果然都是无用的，只有你的钱权地位实力，强势压过他，他才会停下来思考自己的做法，会附上一句歉意。
易莫寒不愧是被精英教育教出来的，极度藐视人权的废物。
他从始至终，或许并未对那个痴慕他的方可，产生过一丝歉意。
方可不欲再和他交流，转身要走。
易莫寒又叫了她一声，“方可，如果我爸……情况有好转，我通知你，谢谢你今天来看他。”
方可微微侧头说，“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她说着转过头，风衣包裹下的修长身体，很快消失在墙角。
那是方可最后给他留下的影子，她那半张在光影里的脸，也在未来常常午夜梦回在易莫寒的梦里。
易莫寒很快深刻知道方可说得“顾好自己”是什么意思，他接下来简直焦头烂额，公司的事把他压垮不说，一个女人拿着孕检报告上门非说怀了他孩子，苏瑶也天天打电话，控诉他，咒骂他，他简直烦不甚烦。
这都还尚且能应付，等到易莫寒真的被经侦请去喝茶，被扣押72小时，长达两年时间内，被禁止出境，频繁被召唤配合调查。再到宣布他参与金融犯罪，面临天价罚款，还可能要坐牢5年时，那个女大学生瞬间卷了他一些钱不见了，苏瑶也不见了。
他身边只剩下几个从小跟着他的仆人，千亿资产，商业帝国，一夕之间，好像全都土崩瓦解了。
易修永的几个旧部说掩护他偷渡出国，易家在海外还有资产，还能东山再起。
那已经是两年后的事情，京州又大变过几轮。
他站在码头边，看着临港LEd屏上，全都是方可的巨幅海报，依然美得摄人心魂，她参演的电影和电视剧全都爆火，现在真的是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易莫寒抽完一根烟说，“我不走了，我回去坐牢。”
旧部们：“……为什么？”
或许人到低谷，易莫寒心境已经在这两年被磋磨到底。
他苦笑了一声，“不想跑了，我还想正大光明回来，我爸……他也还在那些人的看管中。”
其他人就一声长叹，都说他品格高，情谊深，易莫寒不置可否。
他们要走的消息，也被人举报了，来追捕的警车很快鸣笛停了一排。
易莫寒跟那位经常请他喝茶的经侦大队长已经很熟悉，直接走向对方说，“劳烦你们来接我，走吧。”
大队长挑了挑眉，问他，“为什么没走？”
易莫寒坐在警车里，许久说，“我怕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到时候，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想见的人。
大队长第一次对他目露赞许，拍了拍他肩膀说，“放心吧，五年牢很快的。”
“……我谢谢你。”
海边轮船鸣笛声远去，易莫寒闭上眼，忍不住苦涩。
五年后，自己会后悔吗？
但至少这一刻，他的心是踏实的，宽慰的。
他又看了眼远处的巨幅海报，方可明艳骄阳般的面容，烙印进他灰色的人生里，成为了最后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