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麦沿着辟邪之眼所指示的路,来到字画作坊时,不知是学徒还是老板儿子的人,正在给门窗钉门板,以防止夜贼闯入。
“咳咳。”
萧麦干咳两声,那人循声回望,看了一会儿,心跳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您是,捕门的萧捕头?”
“正是在下。”
“我们已经打烊了,您有啥需要,明日再来吧。”
“我不是来做生意的,是找你们老板,就是那位老人家说点事儿。”
“老先生不在。”学徒尬笑道。
这话都不用系统鉴定,萧麦一眼就能看见,老头儿正在里面刻字呢。
“也行,跟你聊也一样,走,捕门。”
这年头,衙门对寻常百姓而言是相当可怕的,一旦被带进衙门,没罪也要脱层皮。
学徒吓得赶紧抱拳作揖,连声鞠躬讨饶:“对不起,对不起,我忽然想起,老先生今天没走,还在坊里面待着呢,我这就带捕头去见他。”
萧麦被学徒带到作坊里,老先生一见来人,也是急忙跪地讨饶:“小老儿有罪,有罪!”
“大爷先起来。”萧麦把对方扶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抄来一张凳子,落座后问道,“大爷,您确实犯了罪。”
老先生咽了口唾沫,双腿不停地发抖,若不是有椅子坐,早就瘫在地上了:“小老儿,不知所犯何罪啊!”
“我先申明一下自己的立场,方今浊世,诸行不易,让生意人完全遵纪守法,是根本不现实的事情。小过小错,只要不坑人不害人,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这话时,萧麦是冒了一定风险的,因为有可能会被官侠系统警告。
但耳畔并未跳出提示音。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先生琢磨着萧麦这句话,一时间不确定,萧麦的意思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毕竟,寻常官吏要是当面说这话,就等于明示索贿。
不及老先生反应,萧麦才道明来意:“几天前,你是不是帮助朱家铁匠铺,伪造了一份假账本?”
“没有这回事!”老工匠二话不说直接否认。
“否认地这么干脆?”
“小老儿从不做那犯法之事,更没有帮人伪造过账本,天地可鉴!”
“老先生,我已声明过自己的立场,把实话说出来,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除非把小老儿押入公堂大刑伺候,否则小老儿不会承认从没发生过的事儿。”
“……”
萧麦心想,不愧是造假的行家,这位工匠看着慈眉善目,可撒谎演戏的本领,远超整日打铁的朱铁匠。
但这不代表他就没办法了。
“辟邪之眼,开!”
天赋启动,整个房间顿时变得像是泼满了红油漆,到处都是线索证据。
“喏,名人字画。”
“喏,上周古玩。”
“喏,盗版图书。”
“喏,白银灌铅。”
……
见萧麦把犯罪证据,一件一件地搜罗出来,老头儿直接惊了,心想这还是盲人吗?对这里熟得跟自家后院似的。
然而,到了这个地步,老头儿还想再挣扎一下:“冤枉啊,这些都是真东西,有些假的,也是小老儿自己做着玩儿的,从没有往外卖过。做玩具也有罪吗?”
“行,捕门有负责核验证据的专家,带回去给他们掌掌眼,让他们说,究竟是不是玩具。”
老头儿干枯的脑门上,本就蒙了一层细汗,听闻萧麦要上报捕门,细汗便凝成汗珠,从脸上滑落下来。
一想到,物证一旦送到捕门,自己就不用担心晚年生活,因为已经没有晚年了。他就再也坐不住,又要朝萧麦下跪。
“你们这些法外狂徒,咋这么喜欢给人下跪?”萧麦再次阻止,把老头儿摁回到椅子上。他算是发现了,普通人行得正坐得端,即使贫穷,膝盖也会比较硬;或寡廉鲜耻,或心中有鬼,或欲壑难填者,往往跪得飞起,毫无心理负担。
“再问你最后一次,朱铁匠家的账本,是不是你造的?”
“萧捕头,为何非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呢?”
“市正监大案,几百条人命枉死,因为你造的这本账,让凶手逍遥法外。现在却反过来,指责我揪着不放?”
萧麦的声音愈发严厉,像一颗颗巨石,落在老头儿的心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这份沉重的压力,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呜呜——”一股强烈的怨气上袭,刺激得老头儿一声哽咽,落下了眼泪,“几百条人命是命,小老儿一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你受威胁了?”
“前几日,有人给小老儿送来了一根——大拇指!哇——”老头儿彻底崩溃,大声嚎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是我孙子的!他才三岁啊,就残疾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大拇指残疾,手部就很难发力,等同于残废。
“谁做的?”
“不知道,不知道!”老头儿拼命摇头,哭了一阵后,发狠地说道,“小老儿就算死在牢房里,也不可能翻供!我从来没伪造过账本,更不知道什么朱家铁匠铺。”
话说到这份上,再强迫他出庭翻供,就是自己枉做小人了。
萧麦对这种情况其实早有预料,只是那根手指头,触碰了他的心弦。
“你孙子被砍掉的,是左手大拇指,还是右手大拇指?”
“捕头问这作甚?”
“我会把罪魁祸首的指头削下来赔给你。”
“……”
老头儿愣了一下,喉头一动,便要说些什么。
萧麦立即制止他开口:“啥也别说,啥也别问。”
“知……知道了。”老头儿听懂了萧麦的意思,复仇是他一个人的决定,不必出言感谢,更不准出言制止。
萧麦又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实回答,说完我就走。”
“萧捕头您问吧。”
“……”
闻听得萧麦接下来的话,老头儿先是意外,进而疑惑,直至后怕。
他一时间不敢回答,但孙子那只断指,不停地在眼前闪过,就像扎进心里的一根刺。
现在,萧麦要帮他拔出这根刺,代价——甚至谈不上代价,只能算他的一个请求。
老头儿深吸一口气,以缓解激烈的心跳,然后掏出了心里面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