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裹着热浪,风挤过校服的褶皱
对视的静默悬在睫毛上,簌簌震颤。
“原来在这时候就这么狡猾了。”温鹤屿忽然轻叹道。
“什么?”
宋知了没有听清他嘀咕的这句话。
温鹤屿摇了摇头。
他有预感,这段毫无缘由,却又十分美妙的时光旅程要结束了。
“我的问题问完了。”
宋知了听到后先是愣了一下,认真的表情从脸上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跃跃欲试的好奇。
“你说你是我未来的朋友?”她忽然问道。
温鹤屿点了点头。
“那...未来的我是一个什么样。”
在这一刻,温鹤屿忽然有一种很强的割裂感。
眼前的人上一秒还在谈论着命运的哲学题,这会问出的问题却稚气的像个孩子。
直到现在,他才对宋知了的年龄有了真实感。
她终究只有十五岁。
方才谈论命运理论高墙,此刻碎成她蹦跳间发梢跃动的碎金。
她抬起头的瞬间,窗外梧桐叶恰好掠过第十八片影子。
温鹤屿在时间里是一个作弊者。
他先认识了十八岁的宋知了,才和十五岁的她相见。
十八岁的宋知了,已经完成了自我的构建。
她可以平滑地处理事务,探查到每个人的情绪,有着无伤大雅的小叛逆,和允许一切发生的淡然。
而在这个时空里,温鹤屿见到了还在成长的她。
独自面临校园霸凌,紧紧恪守着自己的最后一条底线。
然后还愿意浪费时间开导一个陌生人。
是能坦然面对现实,却依然对未来的自己有着好奇的小姑娘。
而在未来的三年里,她也拒绝被世俗模板浇铸定型,于是他才得以认识了十八岁的宋知了。她不拒绝成长,也有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
少女把天真淬炼成智慧,让赤子之心在岁月里愈发清亮。
然后在她的灵魂深处豢养了一只不驯的兽。
“未来的你...很好。”温鹤屿说。
宋知了显然很不满意他的答案。
什么嘛,思考了半天给出了一个这么笼统的说法。
她的表情不满地太明显,温鹤屿想装作没看到都难。
于是眸子眨了眨,他终究是选择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这话或许有点煽情,但确实是,他那一瞬间想到的第一句话了。
“谢谢你在无数个选择中走向了你自己。”
眉弓投下的阴影里蕴藏着少年温和的注视,带着不禁让人呼吸一滞的认真。
这个介于郑重与恍惚之间的凝视,让整个午后忽然变得透明而缓慢。
身为命运之神的眷属,温鹤屿清楚地知道,哪怕是一次不一样的选择,都会将命运导向另外一条路。
通俗一点说,当你做了这个选择,另外一个选择里的你就消失了。
至少在这条世界线上是这样的。
命运就像深夜的海——
看似平静,却涌动着无数条隐秘的暗流。
每个选择都像月光下粼粼的波纹,看似偶然折射出的光,其实都源自深海的意志。
火山在成为观光胜地前,已默默沸腾了两百个世纪。
冰川把说过的誓言刻进岩层,潮汐用亿万次往返证明月亮并非幻影。
忠于自己本就是场壮阔的地质运动,当所有伪饰的沉积岩剥落,灵魂的岩浆终将喷涌成独一无二的地貌。
而这些都只有你能完成。
你想要的未来,只有你自己知道。
想要的东西需要自己争取,冲破牢笼这件事只有你自己能做。
忠于自己,矢志不渝,那么存在的本身,就是时空褶皱里永不偏移的星轨。
温鹤屿深知里面的不易,所以现在才愈发感叹。
这句话落在宋知了的耳中,有点没头没尾,但这不妨碍她接受夸奖。
“不客气。”
或许温鹤屿是感叹因为她未来的坚持才得以有了十八岁的宋知了。
但是十五岁的宋知了,却丝毫不怀疑这一切会发生的可能性。
十几岁的雨季不会淋湿少年的勇气,她永远会坦然无畏地走在自己的路上。
阳光洒在实验室里,将里面的人也染上了色彩。
宋知了看着颜色莫名比刚刚浅了许多的温鹤屿,意识到了什么。
“你要走了吗?”
温鹤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他笑道:“我是误入这段时光的旅客,现在正确的火车来了,我也要走了。”
宋知了没有搭理他故作玩笑的话,而是再次确认了一点。
“我们会在未来相遇,对吗?”
“对。”
而且还是换了个世界。
“好。”
宋知了点了点头,然后忽然笑开:
“现在也没有什么离别礼物能送,那我就送你一句祝福吧。”
少女的神色郑重,带着温暖的期盼——
“祝你鸟过青山不停留。”
“得一生坦荡自由。”
她清楚地看到了面前的少年还被什么束缚着。
可是真正的他应该翱翔在空中,山川河流,皆在脚下。
“希望下一次见你,你今天的问题都找到了答案。”她歪了歪头。
不是她给的答案,而是他自己的答案。
蝉鸣骤然拔高音调,午后的光线穿过实验室的玻璃窗,在他们脚下拼凑出半道彩虹。
而他们瞳孔里映出的彼此却愈发清晰。
“好。”
来自未来的少年,应下了这份跨越时间的约定——
希望下一次再见,我们都成为了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