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节,举国上下,以江城的最为出名。
江城依山傍水,景色自是一绝,第二绝乃是江城的食物,吃过的人都惦念不忘,第三绝乃是江城盛产美人,江城的美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极为出色,令诸多读书人慕名而来。
景色,食物,美人,铸就了江城的繁荣,举国上下少有与江城能相提并论。
花灯节是江城最热闹的节日,新年和元宵都不及它。每花灯节到的时候,慕名来江城的人挤满了大街小巷,也为江城百姓带来了财富。
天色将暗,天空中正飘着蒙蒙细雨,一位女子撑着一把微破的棕色油纸伞行走在铺满青石板路的小巷子里。
伞下的女子梳着双发髻,年龄约莫十五六岁左右,皮肤白皙,眉似弯月,目如明珠,红唇不点而赤,明艳动人。
一阵清风夹带着细雨掠过,扬起少女的黑发。
少女手上拎着东西,无法伸手去拨弄开脸上的发丝,只能不耐的偏了偏头,把伞迎风挡了挡。随即垂眸看了一眼身下已经湿了的罗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少女走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前停下了脚步,收起了油纸伞推开了面前残破的院门,走了进去。
刺耳的咯吱声响起,惊动了主卧的妇人,少女习惯性的向院中看了一眼。
不出她所料,此时卧房里妇人推开门走了出来,眉眼与少女有几分相似,身上的衣衫如她们家的窗户纸一样补丁了一层又一层。
妇人面色暗淡,脸上布满了细纹,一副受了岁月摧打的苦涩模样。看向归来的少女时,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湘君回来了。”
沈湘君也跟着露出了一抹笑,柔声唤了声娘。放下油纸伞后,便拎着买来的糖进了厨房。
沈母见跟着沈湘君进了厨房,边走边小声念叨“你爹今日也不知怎么的,非要嚷嚷着要吃酒槽。”
“爹的身体不能吃这些东西。”沈湘君听闻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对着沈母低声道。
沈母看了一眼沈湘君的面色,低声道“娘架不住他念叨,就给他买了一点解解馋。”
沈湘君把手中的糖放进瓷罐中,转身便去端炉灶中温热的剩菜。听闻端着菜盘的手紧了紧,眼神中闪过一抹怒意,没有说话。
沈湘君觉得李欢伯可能生来就是为酒痴为酒狂为酒死的人,所以在她只有五六岁的时候,李伯欢就为酒病了。
李欢伯因饮酒过度,后半生只能缠绵床榻过活,大夫见诊后千叮咛万嘱咐,让李伯欢不可再碰酒,否则性命不保!
李欢伯不怕死,瘫痪后依旧不管不顾就是要喝酒,为了喝口酒,什么招数都用上了!为了酒他命都可以不要!
人贪嘴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李欢伯一旦喝过酒后,便是她们一家人一晚上不能安生!
“湘君可是生气了?”沈母见女儿不说话,便温声问道。
沈湘君余光扫过破烂的小院,面色难看的进了厅堂,就着厅堂中缺了一条腿的板凳坐下去“娘想让我怎么回答?”
沈母面色微变,小声辨道“你爹说了这是最后一次。”
酒鬼的话也只有她娘会信,李伯欢说的最后一次,已经让沈湘君耳朵起了茧子。
沈湘君没有理会母,吃着桌上的饭菜。不过吃了两口,沈湘君便面色一变,紧握着筷子看向沈母,问道“娘动了我给你的银子?”
沈母面色一白,心虚的没敢看沈湘君,含含糊糊的道“买蔬果后剩下的。”
沈湘君随即沉着脸,眼睛赤红的看着沈母,心里带着一丝侥幸问道“可还有剩余?”
沈母沉默不语,厅堂瞬间安静了下来,此时若是地上落一根针,似乎都能都能震回响!
沈湘君手中的饭再也吃不下一口,看着沈母压着怒意,问道“我参选了今年花灯节,要去做舞娘,需要一两银子买舞衣。可有剩余?”
沈母面色一震,一脸为难的看着沈湘君,沉默的摇了摇头。
沈湘君瞬间心如死灰,失望的看着沈母带着怒意的质问道“娘可知道那些钱的用处?”
不怪沈湘君生气,而是沈湘君家真的很穷,平常的赚的银子只够她们日常花销。
现在花灯节将近,沈湘君打算做点小生意,把银子给沈母让她买食材用的!
参选花灯节舞娘是意料之外,但这个意料之外的报酬却是五十金!能为她们一家人解决好几年的温饱!
还有十日便是花灯节,舞坊的明日就让缴纳需要购买舞衣的银子,沈湘君就算再勤劳,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变出一两银子!
沈湘君怒道“你把剩下的银子全给爹买酒了?!!”
沈母如同一个犯错的小孩一样,手足无措的看着沈湘君,解释道“娘以后不会再有用银子的地方了。”
她们家院子破烂不堪,马上又要临近冬日,怎么会没有用银子的地方!
沈湘君气红了眼“买完东西至少还剩余二两多银子,你全给李伯欢买酒了!接下来几天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沈母缩了缩身子,不敢面对沈湘君质问,小声道“娘买了十天的面粉,能够撑到花灯节。”
沈母也怕断粮,二两银子给李伯欢打了壶好酒后,便用零碎银子买了面粉。
沈湘君听闻,瞬间气的一口郁气堵在路胸口!看了沈母半晌,心气不顺的道“娘真会持家。”
说完,忍着怒意坐了下来。未来十天吃不上饭菜了,沈湘君再怎么生气,也要把今日的吃完不能浪费!
沈湘君忍着气红着眼用着桌上的剩饭,起身收拾碗筷。心里想着哪里还能弄来一两银子!
沈湘君转眸看着厨房中放置的水果,动了心思。
沈母小心翼翼的看着收拾碗筷的沈湘君,吞吞吐吐的道“湘君今日还去看你爹吗?”
沈湘君侧眸看了一眼沈母“去,顺便去看看二两银子的酒。”
沈母立即噤声,不再说话。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沈湘君后,转身进了厨房点燃油灯,削着花灯节要用的竹签。
沈湘君看了一眼沈母,没有出言阻止。
卧房内,酒气弥漫。
沈湘君闻着上等佳酿的香醇,眸子冷冷的看着床上醉酒的李伯欢。
若是可以,沈湘君真想把李伯欢喝的酒给打吐出来,还给酒肆的老板,这样她就不用为银子发愁了!
沈湘君忍着心里的不悦,挑了一下烛芯,室内立即亮了起来,也惊动了床榻上的中年男子。
李伯欢两颊通红醉眼朦胧的看着屋内的沈湘君,面上闪过一抹紧张,随即拿起一本书垂眸看着。
沈湘君看向李伯欢手中的书,沉声道“书倒了。”
李伯欢心虚的立即转动手中的书籍,干笑着道“湘君来了。”
“爹还认得我,看来二两银子的酒也不过如此。”
沈湘君神情冷淡,显然是生气了。拿着本书拉了个凳子就坐在李伯欢的床头翻看了起来,不与酒鬼再多话。
李伯欢被沈湘君的话一激,眼神瞬间清明了不少,敛着眸子看了一眼沈湘君,吞了吞口水。
记得他刚卧病的第一年,沈母为了一家人能够过活,变卖了家中所有金银首饰,他们才能勉强度日。
那时沈湘君只有六七岁,长的粉嫩玉琢,可爱至极。当时正逢冬日,主卧内燃着木炭,沈湘君走到床边,稚嫩眼神清澈透底,就这么看着躺在床上的李伯欢,像现在一样也不多言。
待沈母出门后,只有六七岁的沈湘君便干了件丧心病狂的事!
她拖着瘫痪在床的李伯欢,走向了郊外雪地。在人烟荒芜的雪地里,把李欢伯给丢了!
“你在我家,影响我和我娘过好日子了。”
幼年的沈湘君童音清澈悦耳,但说出口的话,如同淬毒的利刃,直击李伯欢的心脏!
忆及当年,李伯欢心里便有些惧意,侧眸偷偷看了一眼沈湘君。
烛光侧映着沈湘君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李伯欢心瞬间沉了下去。
当年他还年轻,被丢了,咬咬牙能自己爬回来。如今年纪大了,加上卧床多年,要是再被丢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为避免旧事重演,李伯欢从身下摸出一个小荷包递给沈湘君,清了清嗓子便道“方才湘君在厅堂说的话,爹都听见了,你看这些碎银子够不够你买一件舞衣的。”
沈湘君翻书的手一顿,抬眸看向李伯欢。
沈湘君没问李伯欢是如何藏的私房钱,接过银子,打开荷包看了看,见银子足够,脸上的冷意消退,眼神打量的看着李伯欢道
“多谢爹。”
李伯欢对上沈湘君的眸子,小声道“就这点银子了,爹这没有多的了。”
沈湘云收回视线,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平静的道“经过爹几年的教导,女儿也懂了些道理,不会再做出当年弃父之事,还请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