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乾一杯接一杯喝着茶,天气很热,电扇来回摇着头,发出嗡嗡的声响。
“陈老师……”
陈乾看着乔靖南,他面前的那杯茶始终没有动。
“你想说什么。”
乔靖南犹豫了一会,说出去他的风险会增加不少。
陈乾在为同样的问题犹豫。
乔靖南猝不及防的问:“陈老师,你知道梁峰么?”
陈乾倒茶的手明显一顿:“不知道。”
他回答的太干脆了。
于是他再问:“钱图呢?”
陈乾继续摇头。
乔靖南起身就要离开:“陈老师既然不打算说点什么,那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乔靖南径直走到门口,就要开门。
“乔靖南!”陈乾叫住了他。
乔靖南脚步一顿,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只有电扇发出嗡嗡的声响。
“我认识。”
乔靖南转过身看着陈乾。
陈乾再次开口:“我说,这两个人我都认识!”
乔靖南重新回到沙发前坐下,端起茶杯,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茶水。
“我承认,杨肃的死,和我有关,今晚遇到,也是因为,我想对蒋德海动手。”
乔靖南瞪大眼睛,随即又眯起了眼睛,这个结果跟他猜的如出一辙。
“可是,你为什么要对他们动手?”乔靖南还是问出了那个他非常好奇的问题。
陈乾清了清嗓子,又准备端茶壶,这一次,乔靖南速度快,为陈乾倒了一杯茶,陈乾手指轻轻触碰着杯子,看着乔靖南倒满了茶。随即又握紧了拳头。
“那场大火,烧掉了我的下半生。”
乔靖南皱着眉看着面前的陈乾,本来大好年华的他,两鬓斑白,看起来比同龄人苍老许多,他们不在一个学校,认识陈乾的时候,乔靖南还很小,他不知道陈乾有怎样的过去。
陈乾的视线落在了电视机后的一幅山水画上,思绪被拉的很远。
那年的陈乾二十七岁,是个初中化学老师,正是大好年华,从业几年,带出了不少优秀学生,进了重点高中。
那年,陈乾作为优秀教师上台领奖,同样,还是四中的带队老师,一共十七名同学参加活动,死了三个,伤了六个。
因为这件事情,原本晋升年级组长的机会没了,谈婚论嫁的女友吹了,一个优秀教师,被发配到门卫看大门。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怪谁,那几个孩子伤的伤死的死,那时候天天晚上做梦都能梦见他们的求救声,可我能做的实在有限。”
“你知道那是怎样的耻辱么?我一度想要辞职,可是我舍不得,除了教书,我什么都不会。后来,不少人给我说情,原图书馆的老师退休,我就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了一个图书管理员,和一堆书作伴,总好过看大门。”
“年轻的时候总想着以后一定买一间大房子,一定要有一间自己的书房,摆满各种各样的书。现在好了,每天待在图书馆里,又看不完的书。”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家里:“所以,我的家里一本书都没有。”
这也是乔靖南第一次来到陈乾家里觉得奇怪的原因,寻常人的家里多少也能找到几本书,可是他在学校工作,家里一本书都没有,现在终于知道了原因。
陈乾继续说:“我觉得自己的人生糟糕透了,也许是前些年把好运都用尽了。后来我的女友因为这件事被戳脊梁骨,她受不了就回了老家,我也想跟着去,也许离开了就会改变一切。”
“那年春节,我去他家里拜访,他父母对我的态度很冷漠,上门拜年,连一顿饭都没留我吃,我回到澄西,之后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不要再联系了,因为她要结婚了。”
“我早有预感,但是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我心里还是难受,我连夜坐车去了林城,我在她家楼下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看着她坐在一个男人的车里,两个人有说有笑。”
“我不死心,等到她下班,又一次看见了那个男人,她挽着男人的胳膊给我介绍,说我是她以前的同事,男人笑着要请我吃饭,我的世界都碎了。”
乔靖南没有恋爱过,不明白失去恋人是什么感觉。但他明白这件事情对陈乾的打击很大。
“之后,我动手杀死了第一个人……”
乔靖南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1998年的夏天,是四中的校长,我的老领导,死于一氧化碳中毒,那时每年都会发生很多起一氧化碳中毒的事情,热水器煤气泄漏,我乘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在液化气管道上动了手脚,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一场意外。”
“之后呢?你为什么要杀杨肃。”
“你心里没有恨么?小南,你是当事人,也是幸存者,动了那么多次手术,看到父母为你姐姐哭泣的时候,你的心里没有恨么?”
乔靖南已经红了眼眶:“恨!”一个字表达了所有的情绪。
“为什么杀他们,是因为我本该有的大好人生,就毁在了他们手上,也许有人会说,幸存者那么多,为什么会单单恨他们几个人。我有想过找他们复仇,可我究竟该怪谁?”
“有些人,死的太早,意外,疾病,根本等不到我动手,还有……”陈乾忽然抬起头看着乔靖南,他已经泪水横流,他擦了擦脸上的泪:“小南,你那么优秀,你的人生还很长,你不该亲手毁了自己的未来。”
乔靖南垂下了头,摘下眼镜,放在一边,轻轻抚着左手的手腕:“那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在所有人中,最该死的就是那个文化宫的负责人,他们的疏忽,是一切罪恶的导火索。”
“大学我学的法律,同时我读了很多刑侦学相关的书,研究了很多案例。那年冬天,我偷偷回家了几天,调查到文化宫负责人,曹卓然的住址。”
“那场意外后,有几个判刑的,其中就有负责人曹卓然,文化宫工作人员张弛,算算时间,正是她出狱的时间。”
乔靖南点头:“是我勒死了她,还好那时候澄西的道路监控不完善,小区里几乎没有监控,我做了伪装,勒死了她,并且清理了现场。”
“杀了她后,我又卸下伪装,连夜坐车离开澄西,在附近的云城坐火车回学校。大概,他们以为是某个遇难学生的家长找她报仇吧,后来我在秦颂那里打听过,这个案子至今还没有结案,陈年旧案,查无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