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走了以后,李书记和钟主任坐在办公室里,沉默,思考。
京城来人送资料,这事对他们的启发很大。
过了一会,李书记开口了:“老钟,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做更多的事。”
钟主任点头,“嗯。或许我们的身份才是最好用的。”
他们俩对视一眼,同时下定了决心。
他们爱党爱国爱社会主义,同时也觉察到,现在的有些政策是有问题的,尤其是在对待知识分子方面。
他们知道,但是不敢说。
现在,或许不用说。
充分利用现有政策,利用自身优势,把那些知识分子调过来,让他们只做研究,不谈政事。
这样,既能为研究和发展做贡献,还能为国家保留一点智力资源。
没等他们行动,张光宗就带着严东生开出来的名单过来了。
里面的专家有研究小麦的,有研究玉米的,有研究棉花、红薯的,甚至还有研究牧草的,研究土壤的、研究气象的。
张光宗挠头,“那啥,研究优良的种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我们也不是只种小麦,别的也想研究研究。”
李书记笑道:“我们试试,不管能不能把人要来,我们都要试试。”
谢赟笑道:“这些事情都做起来,说不定以后咱们这儿可以开一个农科院分院呢,至少也得是个直属研究所。”
李书记、钟主任、张光宗:“!!!”
你可真敢想!
但是蠢蠢欲动是怎么回事?
钟主任说:“看来咱们研究所还得改个名字,之前叫优良麦种研究所,现在得叫高产农作物研究所了吧?”
谢赟说:“别改呀。之前那个也留着。咱们直接叫高产农作物研究院,下设各个研究所,每个研究所专门研究一个物种呗。”
多刻几块牌子的事。
木材厂有的是。
听她这么一说,三个中老年男人差点笑出“嘿嘿”声。
李书记一拍板,“就这么着,咱们再把流程走一遍。小谢,你写申请,钟主任批示完,把牌子挂上。农作物研究院的牌子挂在公社高中那边,各个研究所的牌子挂在柳树屯。我们再看看其他大队对这个事情的态度和支持力度,适当地往外分一分。现在先挂你们那儿,毕竟柳树屯的接受情况是最好的。”
“哎。”
领导一张嘴,谢赟跑断腿,不是,累得手抽筋。
她这一天就忙着写申请、刻牌子。
王逸鸣去木材厂拿来了木板,又跑了趟公社高中,把校长找来了。
李书记和钟主任把这个情况跟校长说了说,让他收拾两间屋子给研究院当办公室,顺便兼任个副院长。
谢赟一边刻牌子一边看着大家伙忙忙碌碌,越发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做事都跟闹着玩似的。
但是,闹着玩也把事情做了。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这都是无奈之举,而且这是个从无到有的过程,一开始肯定会草率一点。等以后国家发展起来了,一切都会步入正轨,到时候我们做事就会越来越有章法。
程序正义终有一日会实现。
现在都是权宜之计。
刻着刻着,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咱们还可以成立一个农药化肥研究所。”
李书记、钟主任:“……”
还有呐?
“名单上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我们让严同志再列一下。”
谢赟笑道:“我知道有这方面的专家,离咱们还挺近,就在咱们南湖农场里干活呢。”
南湖农场本来是东省的直属农场,就是个真真正正的、纯粹的农场,种地、养猪,给省里供应各种东西的。
68年底,南湖农场被省里改造成了五七干校,原来在农场干活的熟练工都换成了省里、市里各部门、各单位的干部,各学校的教授、老师……原农场职工交由任城市委另行安置。
农场和干校还进行了正式的资产交接。
而这所五七干校的军管负责人乔磐石,本身也是位下放人员,他原来的职位是师长,现在手底下就管一个加强排。他本人也得和广大改造人员一起劳动。
谢赟知道这些,是听苏慧说的。
她那在任城当老师的父母前不久都得到了正式的处理结果:下放干校劳动。
学校那点草薅了三年了,继续薅下去也有点不像话。
所以,有关方面决定,统统让他们去干校劳动。当时在学校时候的“除草剂研究团队”都来了。这一下放,他们的除草剂研究中断了。
苏慧跟她说,那群研究人员捶胸顿足,他们根本不想离开学校。老实讲,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拔草,习惯了和看管他们的人斗智斗勇,大家心照不宣,十分默契,一方种,一方拔,看是你种的快还是我拔的快。
而且那群人里并没有搞农药方面研究的人,为了研究除草剂,大家把自己所学知识全都摆出来,挑出其中有用的部分,然后再继续学习,有时候躲开看管人员爬窗户去图书馆找书。
还真别说,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但增长了知识,还锻炼了体力和灵活性,分工合作也有了很大进步,有人负责支开看守,有人望风,有人执行,搞得像模像样,十分紧张刺激。
一听说要让他们离开学校,这些人可伤心了。
不过好处也是有的,进入干校之后,和外界的联系就基本开放了。
苏家父母到了南湖农场之后,给苏慧写了信,苏慧还去农场看望了他们。两位老人身体和心态都还不错,就是为中断的除草剂研究感到惋惜。
谢赟觉得,可以捡起来继续嘛。
李书记一抹脸,干了!
钟主任说:“把何书记拉进来。”
谢赟看了看这两个家伙,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老奸巨猾”,就笑道:“说起来,南湖农场那边来的专业人才挺多的,你们想啊,以前都是各条战线上的好手,能力能差的了吗?
我看他们都能为咱们曲水县做贡献。问问何书记,需要哪方面的人才,从这里抽调呗。来都来了,不剥层皮,能让他们走啊?这些人既然是来改造的,只在农场干活哪儿够啊?必须把整个曲水县都纳入他们的改造范围。
不把我们曲水县建设好了,他们甭想离开这儿。我们要把整个曲水县,当成一所巨大的干校。让他们投入到这个干校里,热火朝天的劳动起来。”
整个沪市都能叫沪市人民公社。曲水县就叫曲水五七干校,怎么了?没问题呀!
这恰好是他们革命意志高涨的表现!
要让干校里那批人在曲水这个大熔炉里好好改造!
但是这事暂时就不做大力宣传了,被人学去倒是不可怕,万一被人学歪了,那就糟糕了。
这时候的人容易头脑发热,一发热就容易发昏,容易被人利用,导致一些不可挽回的局面。
李书记和钟主任咽了咽口水,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后生可怕,不是,可畏。
咳咳。
她应该也不是真的想剥削人,是和他们一样,想要保护一下这些人,同时又让他们发挥自己的能力吧。
而且这个主意听起来真的让人热血沸腾。
让物理学家去养猪,让拿手术刀的人去刨地,让数学家去掏粪,这很显然是一种人力资源的滥用。明明这个人能为社会做100分的贡献,我们偏放着这100分不要,让他去做0.000001分的事,简直就是离大谱。
谢赟这个提议,说不定能让他们重新回到60分贡献的及格线上。比如,让物理学家去研究机械、让拿手术刀的人去医院免费给老百姓看病顺便培训一下医生,让数学家去教学生之类的。
讲真,人才是真的缺。他们队办中学很多只能做到一校一师,有的甚至没有老师。学校就是个空壳子。
李书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