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说出这种话,那也一定是说说而已,但沈应肆却真的会用性命跟这平头百姓赌上一赌。
“殿下,你这胳膊。”
谢霄让人将老头带下去,担心地看着沈应肆的手臂。
“将药留下,你也退下,吾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练武场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有沈应肆坐在那里。
还有隐着身的温梨。
温梨早在他们谈话之时便将妖毒下好,往常一般不过两个时辰,沈应肆便会将那含有妖毒的水喝下,可今日直到天都暗下去了,他还在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也没有将伤口包扎起来,而是任其慢慢凝固,结疤。白衣上的红让温梨觉得有些扎眼。
他好像在想很多事情,但温梨对于他的世界一无所知,也无法感受。
在温梨在树上换来无数个姿势过后,她实在有些不耐烦了。
终于静坐在椅子上的人,终于动了,他像往常一样将水慢慢喝下。
可这一次,终究是跟以往不同了。
沈应肆刚刚喝下那水,便突然从椅子上倒了下来。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水,额角青筋暴起,眼睛泛起血丝。他的一只手牢牢抓紧自己的膝盖,体内的灼烧感烧得他无法思考,体外又有锋利的鳞片挣扎着撕破他的皮肤,从里面生长出来。
这一千颗妖丹炼制而成的毒药终于在他体内发作了。
温梨握紧拳头,见他如此痛苦竟也生出了一丝不忍。
可温梨有她的目的,她与沈砚南是一伙的,而沈应肆如何与她无关。
“再也不见了,傻子。”
温梨转身飞离,背影一如既往的洒脱。而沈应肆突然回头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
他莫名有种预感,她再也不会来了。或许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见了。
沈应肆体内的这股疼他足足忍受了半个多时辰。最后他闭着眼,跪在地上,一身白衣沾满了血水。
原本温梨停留的位置上飞来了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嘲笑他的活该。
*
自那以后,近两年,沈应肆与温梨彻彻底底没了交集。
沈应肆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他治理朝政,降妖除魔,桩桩件件都让人称赞,可再没哪件事与温梨有关。
而温梨,捉妖,挣钱,寻找有关江家灭门的线索,于她而言,能坦荡开心地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太子挑选捉妖师一同前往月半城捉妖的事是近日京城的热门话题。
南下月半,要经过的地方很多,温梨想着若跟着去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有关的线索。
于是为了选上这次捉妖师的名额,温梨闭关修炼了三个月。
可谁知明明已经甩了其他捉妖师一大截了,却在最后一关栽了跟头。
下药的是玄灵门里一位爱慕温明珠的捉妖师。
温梨闭关期间的饭菜皆是由沈砚南送的,不会经他人之手。
可惜要想害一个人的办法太多了,人也不会时时刻刻地保持谨慎。
温梨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什么也不用做,多的是人前赴后继地去爱她,默默无闻地为她铲除一切障碍。
这一次温梨躺在床上整整一个月,而这期间除了沈砚南为她忙前忙后,其余的人都在幸灾乐祸。
“阿梨,别怕,沈应肆这毒撑不了多久了。很快,那些嘲笑我们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沈砚南温柔地给温梨喂着药,满眼心疼地看着她。
“你答应我的,当上太子就要重启江家的案件,还他们一个清白。沈砚南,我娘说了江家是被冤枉的,绝对错不了。你信我说的吗?”
沈砚南的勺里的药停的半空,他看着眼前面容虚弱又一脸倔强的温梨,很是无奈:“我信,我当然信你。但是阿梨我们先把药喝了,来,我们先喝药。”
温梨摇摇头,固执地看着沈砚南继续说道:“我一定会证明,是他们错了,他们欠我母亲,欠我还有江家所有人一个道歉。”
沈砚南看着温梨漂亮的大眼睛,那双眼睛圆圆的、亮亮的,那张原本看起来不好惹的艳丽面容,此刻看起来却很是惹人怜爱。
这样的温梨只有他能看得到,这样的温梨是他的。
沈砚南弯起嘴角,温柔地说:“阿梨,我一定会帮你的。因为只有沈砚南和温梨是一伙的。来,先喝药。”
温梨低头喝了一口,小脸立刻皱起:“沈砚南,你找打吗?想苦死我!”
沈砚南笑着摊开手心,露出藏着的蜜饯:“大哥,早给你备着了,喝那么急,慢点。”
“你干嘛早不拿出来,耍我呀!不喝了!”
温梨气得缩回被窝,将头埋起。
“不喝药怎么能好得快!”
“就不喝!肯定会好的。烦死了!”
“那你难受怎么办?到时候我可懒得管你。”
“切!”
“这药我熬了好久,你不喝,我就去把二爷的首饰都卖了。”
“你敢买,你是想打架吗!”
……
这次月半城杀鬼王,死了太多人,尽管最后成功将鬼王席玉杀死,但也让沈应肆开始怀疑,他真的可以救下所有人吗?
他可以吗?
如果他能再强大一些,是不是就不用死那么多人。
他忘不了那么多死去的同伴,他们的死就像他脖颈间悬挂的枷锁,一日重过一日,如今重得已经开始限制他的行为,他的思想。
没关系的,终有一日他会还这天下太平,绝不会辜负世人的期待。
尽管如此想着,沈应肆仍是日夜难眠。
梦里成千上万因他而死,为他而死,祈求着他的庇佑却又无奈死去的人们。
梦里甚至还有许多死在他手上的妖魔,这几日他连着几夜梦见那鬼王死前的模样。
他叫他师父,他问,牺牲自己而拯救苍生就真的是对的吗?
他说,都怪你,师父。我明明按着师父教的一步一步地走着,可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说,都怪你,我变成今日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都怪你!
席玉是青灯上神一千年前收的大弟子,不过五百年便飞升上仙,传说是当时最有潜力飞升成神的。
可他为何陨落,为何入魔,世人众说纷纭,没人给出答案。
沈应肆没有青灯的记忆,但知道席玉曾经是他的弟子,如今他又亲手杀死了他。
没办法,妖魔害人便该死,这天下所有的妖魔都该死。
解决完月半城的事,沈应肆没急着回京,而是去了鬼谷。
他已经有三年未见过舅舅了。一年前冠礼的事务便都定好了,舅舅要亲手为他加冠。